笛声戛然而止,怡琳缩在桌边,浑身发抖。
"最毒妇人心,女子存活的意义就是附蛆于男子,比蛇虫鼠蚁还不如。"潇碧说。
怡琳缓缓抬起头,看着潇碧,放声大哭。谁说不是呢?从君从父从夫,在男权主义社会里,无经济收入无权势的女人,就像是男人的附属品。或是美艳观赏的花瓶,或是生儿育女的工具,或是孝顺顾家的媳妇,又有几个能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
潇碧问:"你准备怎么办?"
伯堃说:"我说过,我不杀她。"
"并没有说过,我不能杀。"潇碧很有默契地接下去。
怡琳慌了,说:"你们...骗我..."
伯堃深深地看了一眼怡琳,转身向屋外走去。
怡琳怒极,骤起向伯堃的背影扑去,手里闪过一道耀眼的光。潇碧银笛势如闪电,怡琳后脑被击,脑骨粉碎,腿一软,倒在地上。怡琳双侧瞳孔缩小,鼻翼竭力张着,整张脸泛着青紫色,四肢无意识地抽搐着。她手心中扎着一块青花碗碎瓷,血湍湍地流着。怡琳扭曲的面孔,嘶哑着最后的声音:"弘昀...昀..."
濒临死亡,怡琳唯一放心不下的,居然是弘昀。她的内心知道,茗曦有着云惠的爱护,弘时有着胤禛的疼惜,可是这个连饭都不懂得自己吃,话都说不流利的弘昀,该怎么办呢?她忘记了自己对弘昀偶尔的粗暴和冷淡,想起了弘昀那天真而憨厚的笑容,想起了好不容易弘昀能够坐起的喜悦,想起了弘昀在她怀里满足睡着时的小脸。她后悔,生在世上时,没有花更多心思照顾他,爱护他。她的弘昀,娘死了,谁来疼你?泪,滑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怡琳死了,伯堃却没有一丝得意高兴的情绪,他揖了揖手,说:"多谢!"
潇碧回礼道:"恐怕刘兄并不想让我听到这么多..."
伯堃苦笑道:"听都听了,我无话可说。只是李怡琳听到你的笛声,怎会如此害怕?"
"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潇碧抚着手中银笛,眼睛直视着伯堃,慢悠悠地说,"每个人心中都有最脆弱、最黑暗的地方,笛音,潜进你的心里,慢慢把那些东西勾出来!你也想试试么..."
伯堃一颤,打了个哆嗦。
潇碧略带得意地一笑,总算完成了亦蕊的心愿,杀了怡琳,还帮她查出的弘晖的死因。不枉他连续几日夜半潜入贝勒府,在绿绮轩窗边吹笛,夜半哀鸣,阴风阵阵,早吓跑了李怡琳三魂七魄。他将银笛插回腰间,说:"不便久留,后面的事就交给刘兄处理。"
伯堃黑着脸说:"今日李怡琳之言..."
潇碧微眯星眸:"潇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其他的事如耳边清风,拂过而已。不过,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刘兄,请自重。"
伯堃心下略宽,问:"大名鼎鼎的绿竹客,不是八卦小人,流传是非。"
"哈哈..."潇碧笑道,"刘兄高看我了,潇碧并非君子。只是潇碧视亦蕊姑娘为笛中知己,视刘兄为生死之交。只要是友非敌一日,潇碧又怎会愚笨到伤害你们?"
若有一日,反目为敌,伯堃想都不敢想,潇碧已离开了绿绮轩。
福熙楼
满地狼藉,凝秋死死地拉住亦蕊,阻止着她疯狂的行为,鲜红的血迹洒在藏羚羊毛织藏毯,触目惊心。
伯堃呆呆地看着她,任由事物砸中身体,而不反抗。
亦蕊红着眼,呼喝着:"让我去找贝勒爷,那个贱妇,害了弘晖、害了彩娟,皇阿玛老糊涂了,居然封什么诰命夫人...你为什么让她这么便宜地死,要碎尸,要断她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做成人彘...你们为什么要拦着我,放开我...你们都是和她一伙的,难怪她能活这么久!胤禛!你这个混蛋,还和贱妇生下孩子!都该死!该死!"
凝秋急了,试图去捂亦蕊的嘴巴,又怕她逃出去大喊大叫,引来更多是非,向伯堃投来求助的目光。
伯堃走上前去,不疾不徐地侧掌在亦蕊后颈一击,亦蕊双眼一翻,昏厥过去。
凝秋微屈一礼,说:"谢大人!"若是再由得亦蕊放肆,让人知晓亦蕊擅自杀了怡琳,侮骂皇室,就难掩其罪了。
刚刚把亦蕊在西厢榻上安顿好,小礼子来报:"李卫求见!"
凝秋迟疑一下,说:"福晋歇下了,请他改日再来。"
小礼子去而又返,说:"李卫来禀,实有急事,他就在外头候着。福晋醒后,请姑姑安排。"
凝秋蹙眉,说:"要不奴婢先出去见见,以免失了礼数。"留伯堃与亦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肯定是不行的,凝秋正欲对伯堃开口,伯堃说:"那李卫与我也有几分交情,正好借机叙叙话!"
小礼子将李卫请进东厢,凝秋说:"福晋身体不好,刚刚动了怒,晕了过去。请李公子稍等片刻!"
李卫一脸焦急,看看凝秋,又看看伯堃,无可奈何地说:"那也没法子,再等等吧!"
凝秋心中惦记着亦蕊,匆匆一福,退回西厢。
李卫走到伯堃身边,低声说:"亦蕊姐姐为何动怒?难倒又是那个李怡琳?"
伯堃愁眉不展,说:"她知道了李怡琳是杀害弘晖、买凶杀彩娟的幕后主谋,真是罪过!"
李卫问:"怎么知道的?"
伯堃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将实情说出,解释着:"等她醒了,你自己吧!我也说不清楚。"
李卫摇摇头,又急又怒道:"这李怡琳,实在该死!等亦蕊姐姐醒后,我便请缨去杀了那贱妇!"
伯堃苦笑一下,还等你杀啊,李怡琳早就魂飞九泉了。他心中纠结着怡琳死前的话,哪有心思去过问李卫求见亦蕊的原因。李卫在未经亦蕊的许可下,也不敢随意说出这个天大的秘密,二人静静地在东厢坐着,等待亦蕊醒转。
一个时辰后,凝秋再一次从西厢过来。李卫立刻迎了上去,问:"还没醒吗?"
凝秋摇摇头。李卫心急火燎,顿足搓手,在东厢走来走去,自言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
凝秋试探地说:"何事让您如此着急?"伯堃也投去好奇的一瞥。
李卫斜觑凝秋一眼,说:"福晋让在下帮着寻个人,正在贝勒府外头候着呢!这样,我先把人带进来..."
凝秋笑道:"就这事啊!那行,您先将人请到福熙楼东厢坐着,奴婢去请...余大夫来看看福晋。"说罢,二人分头行事。
李卫离开福熙楼后,凝秋轻嘘一口气,略带责怪地说:"大人,您下手也太重了!"
伯堃问:"试过用薄荷药油吗?"
凝秋疑道:"用那个成吗?"
伯堃叹了口气说:"我下手很轻,按理说小半个时辰就该醒了。估计是她太累了,接着昏睡过去了。走,过去看看!"
二人来到西厢,亦蕊双目紧阖,呼吸均匀,额上沁出一层密密的汗珠,静静地躺在榻上。
凝秋边取药油边说:"福晋回府这几日,就没一夜睡好。奴婢陪在边上,感觉福晋不停地翻身和...哭泣。若不是有急事,真想让福晋好好睡上一觉。来试试..."凝秋将开口的药瓶放在亦蕊鼻端,一股呛人而清新的味道冲进亦蕊的脑海。
没一会,亦蕊悠悠醒转,伯堃忙问:"蕊...福晋,你怎么样?脖颈处还疼吗?"
亦蕊睡眼蒙眬地看着面前着急地二人,慢吞吞地说:"我没事。"
凝秋担心亦蕊再次情绪失控,说:"福晋,李卫来了,说您要寻的人他找着了。"
"嗯!"亦蕊颇有些消沉地说,她回想起昏睡前的种种事来,伯堃与潇碧查出了弘晖和彩娟的死因,将怡琳杀了,死者已瞑目,可她为何仍有心结未解?为何还是那么失落?
伯堃炯炯地看着她,似乎怕漏掉任何一个表情。亦蕊独个伤怀,没有察觉异样,反而凝秋颇感不敬,说:"福晋需要梳洗一番,请大人到东厢等候。大人...大人?"伯堃的目光根本无法从亦蕊脸上离开,看着亦蕊的表情喜怒哀乐不停转换,担心极了。
此时,小礼子来报,李卫回到福熙楼,后面还跟着三名女子,为首一位脸罩白纱。
亦蕊有气无力地说:"让他们进来!"
伯堃想退到东厢也来不及了,他不方便与其他女子见面,说:"我在屏风后静候便是。"
凝秋也不想让更多人知伯堃前来,搀着亦蕊坐到西窗榻下。
李卫向亦蕊一揖手,说:"福晋,草民将您的表妹带来了。"
站在白纱女左侧的一位穿着奴婢服饰的女子,端庄地行礼:"小女耿氏,见过福晋。"
"一路辛苦了,快坐!"亦蕊勉力保持笑容。
凝秋搬来圆凳,女子谦让后,答道:"不辛苦。多谢福晋。有劳姑姑。"她微微躬身,笑时弯弯的眉眼,让人感觉像春天般的温暖。
亦蕊问:"多大了?可有小字?读过什么书?"
女子低头恭顺地答:"小女闺名语歆,今年十五,在母亲膝下读了女史,也算胡乱认得几个字。"
"嗯..."千篇一律的答案,亦蕊无心再看语歆,眼光在那白纱女身上扫来扫去。
李卫见状,说:"这是允儿,您要找的人便是她了。"
亦蕊点点头,说:"将面纱摘下来。"
允儿一怔,向李卫看了看,后者点头,方徐徐摘下面纱。姣好的鹅蛋脸上,爬满了像芝麻一样的小斑,有的地方还流着脓水,乍一看令人心里发麻。
(本文于015年5月根据最终出版版本进行修订,由于修订后每章文字不能少于原发布文章,但作者追求简略明了,所以修订后难免会少些字数,但整部书的文字并没有减少,还请各位读者见谅。欢迎大家加入读者QQ群:4191885)(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