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默契的保持了沉默,许久再不开口。
空气里弥漫着无比沉重的气息,静的了无生气,只有腕表嘀嘀哒哒的细微的声响清晰入耳,证明时间并没有在此刻静止。
可是有些事,怎么是逃避就能解决得了的?
有夕阳的余晖从窗户处洒射进来,把屋子里的陈设都镀上一片金黄,明明是很悦目的一番景致,郑维熙的心里却烦躁的如同火烧,低头望一望时间,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嗓子却已经不知不觉沙哑起来:“说吧,再晚回去爷爷又要着急了。”
说吧,说出来大家都心里有数不是么,既然一切都已经发生了,除了面对还有什么别的选择么?
而且,有很多事,也不见得就一定没有希望挽回的吧,他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从来都不是,他曾创造了那么多的奇迹,那么不见得就不能创造下一个奇迹吧?
程戈凡皱着眉望他一眼,再低头,一壶凉茶已经让他喝了个干净,他不由苦笑。
“说!”郑维熙明显的不耐烦,纠结着眉,眼里复又有了之前的凌厉。
“说就说么,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我拿了伯父的诊断报告,医院方面给出来的结论是,癌症晚期。”
郑维熙楞了一下,尽管心里早有准备,还是觉得心口处一阵钝痛,让他眼前有些恍惚,可是很快他反应过来什么,追问一句:“现在在的医学不是很发达的么,什么癌,院方给出的结论是什么,应该可以做手术的吧。”
“先是口腔细胞外磷癌,在医院进行左上颚切除手术,最近左下颈部迅速长出包块,做ct,淋巴发生癌变,进行手术切除,医生表示无法切除干净,已靠近喉管,医生的意思是,病人体质偏差,不大乐观。”
程戈凡一向直来直去惯了,今天说话却是留了几分余地的,而且,还避重就轻了一部分内容,所以说话时都有些支吾起来,一面心虚的望一望面前眉眼冷凝的男子,擦一擦额上的汗。
郑维熙笑了笑,笑得有些别样的森寒,再叹一口气:“你用得着这么心虚的么?我不是傻子。”
他不是傻子,他已经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他也知道,他一定不会把实情彻底和他摊牌,表面上上对一切都无所谓的程戈凡,其实有些时候最是婆婆妈妈的,他了解他。
“去医院吧,我要现在去医院,我要亲眼看看那份诊断报告。”他起身,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改天吧─明天去不也是一样的,现在专家一般都不在,很麻烦的……而且,而且你这么走了,爷爷会不会胡思乱想呢。”程戈凡急急忙忙扯了衣服追出去。
郑维熙对他的话似乎充耳不闻,脚下生了风一般,直接就冲进了电梯。
他这样的态度,显然是没有谁能拦的了得。
程戈凡便也不再说话,只一脸担忧的的望他,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都忍住了。
到了公司外。郑维熙反倒止住了步子,站在原地一言不发,随即取了一支烟吸上。
刚刚脑子一热,就想立刻去验证一下那个消息,可是清醒下来时,他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自欺欺人了,程戈凡做事什么时候出过错,尤其还是这样的事。
去了又没能怎样,不过是一样的结论罢了,而且应该比他说的还要严重才对吧。
而且以程家的能力,应该也是无法可想的,否则他怎么会如此。
关键是,现在,父亲都不知道身在何处了,自己即便知道了这些,又能怎样,尽心竭力的挽留一下他不可能长久了的生命,还是,无可奈何的守着他,看着他一点点的消失在自己面前,其实不是一样的么?
他无能为力,他不过是一个平常的人,再平常不过,有钱有地位又如何,敌不过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
烟雾一下子萦绕开来,他长吸一口气,苦笑:“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不用急着过去,那就明天吧,明天再去,你安排一下,早起的班机,当天赶回来。”
一定要尽早赶回来的,但是原因当然不是他定下了和史心凉后天去酒店看一下布局,去试一下改制好的婚纱,而是他担心去的久了爷爷会担心,会胡思乱想。
想起来爷爷,他忽然心头一钝。那天父亲在车子里和自己的谈话,那般的绝情,疏离,他竟然说,他恨爷爷,原来如此,他不是真的恨,不是……
即便他告诉他老人已经查出来严重的心脏病,手术后应该活不过三年五载,他也无动于衷,他只说恨,说死也不要再见,原来,不是他不想见,而是,因为他怕,怕那目光犀利如矩的老人会看出来他的骗局是吧,一定是的。
郑维熙觉得自己的眼眶里一股子热流止也止不住的涌出来,心如刀绞。
他实在是太蠢了,竟然没有看出来父亲的一脸坚忍,没有看出来他藏在疏离冷漠背后的伤心绝望,他实在不配做一个儿子,实在不配。
程戈凡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叹一口气:“我会安排好的。”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静静。”郑维熙越过他,直接去去取车。
“哎,你去哪里,我给你开车。”程戈凡紧赶两步,心情不好的人开车本就危险,何况他一向很爱开快车,就更加的危险:“我看你还是回去陪陪爷爷吧,别乱跑了,明天还要赶早班机的不是么。”
“我现在这样子,如果回去,你觉得能瞒住爷爷么?”
郑维熙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晚点回去,明早打个招呼就离开,爷爷就不会起疑了,他的心脏病实在经不起这个惊天噩耗,而自己也实在没有多高的演技可以骗的过他。
程戈凡微愣,这个主意是不错的,现在回去的确不行,可是,不回去开着车子乱逛也不安全的吧?
“不如我陪你去喝酒!”喝酒虽然对身体不好,可是人醉了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场大醉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总比开车少了很多危险不是。
“我只想一个人静静,你走吧,要喝酒自己去喝!”郑维熙已经到了车库,上了车子,一面就摔上了车门,车子一溜烟的疾驰而去。
程戈凡愣了一下,犹豫一下,再就急忙的钻尽自己车子里,追了过去─放任他一个人这么折腾实在是叫人不放心啊,看来自己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可是他的车,开得也实在太快了点吧,自己这车技还真是烂的可以了些,怎么这么快就给落下一截?
郑维熙透过后视镜望着程戈凡那辆跑车和自己渐渐拉开距离,才缓缓的慢下车速,左转再右转,直至确定他再也找不到他。
车子漫无目的地在愈来愈冷清的路上行驶着,像是车子的主人是个因为找不到归路而迷失的孩子。
透过车窗望出去,路边有闲来散步的老人,儿子扶着父亲,孩子陪着奶奶,也有老两口一起蹒跚而行,却充满了一种和谐的,友爱的氛围。他征怔而望,不知为什么,心头一阵阵的酸痛难言,如果,如果没有几年前的那一场变故,他们一家人本也该如此的吧,他也可以扶着病中的父亲,一步步的走,给他生命里最后的温情,可是,一切于他而言,都是不可能的。
不由得深深叹一口气,眼睛里有什么滚烫的液体一滴滴流下来,阻隔了视线,再也辨不清楚什么,他只得车子缓缓靠边停下来,良久,才下了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