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罚公示?”
麦伦抬了抬眼镜。
埃利斯叹了口气,说:“上面写了,因为莱伊文对莱卡里奥的学生——你知道是谁——使用了暴力袭击,被惩罚休学一周,然后为……白色卷轴做一些劳动。”
“什么劳动?”麦伦问。
“如果是我们炼金师,应该就是为城市守卫制作疗伤药剂或者魔法恢复药剂之类的,如果是魔力学院的,应该是修缮防御咒文之类的。反正都是耗费精力但又很无聊很累人的事。你觉得这葡萄味道怎么样?”
埃利斯从果盘里扯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
“可以用来做除臭剂,还需要混合薰衣草、小龙花、精灵苔……”麦伦说。
“你能不能不要整天想着方剂啊?”埃利斯嚼着葡萄,抱怨道。
“你不是也只会想着味道么。”麦伦说。
麦伦在说话期间一直抱着一本厚厚的方剂书,埃利斯本来是打算把果盘里的葡萄给他分的,但是,他自己一个人把它吃完了,因为麦伦根本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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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一个人类总会犯错,不过这担子要我们承担,真是过分。”守卫嘟囔道。
三个法师守卫穿着灰色法袍,身前印着一个被水晶包裹的六芒星图案,以彰显他们的身份——白色卷轴守卫。
他们拄着统一的梨木法杖,与莱伊文一同走着。莱伊文虽然也被套上了一身和他们差不多的制服,但是他并没有法杖。奥本赫尔告诉卫队的是,这个学生是才入学的人类,没有任何魔法和炼金术基础,但是具有人类的战斗技能。所以他被允许带上一把铁剑。
魔道市场依旧热闹,只是卫兵们没有闲暇去逛市场。他们行走在大街上,观察着周围的货车、学生、大象和哥布林。
“人类,你最好跟紧一点,听说你喜欢乱揍人,但是在巡逻的时候,你最好不要随便揍人,除非得到我们的允许。”一个守卫用法杖敲了敲莱伊文的手臂,说,“而且,如果和我们走散或者不服从我们的命令,你的处罚期可能增加,或者更严重一点——被学院开除。”
“人类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学院里。”走在前面的一个守卫插了一句。
他们都以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莱伊文,压根没把他当做一个义务巡逻者,而是一个囚犯。
莱伊文没理他们。他现在好奇的是西奥多为什么不把他杀了——至少把他关起来。毕竟,他的事情已经被西奥多知道了,也被伊拉知道了。莱伊文相信这件事很快会被整个白色卷轴的人都知道,然后整座城市的法师都会一起来审判他这个罪人。
他也没打算逃,如果只是其他法师想要弄死他,他可能会抵抗或是逃避。但是,自从他知道他杀死的那个朱利安是伊拉的老师之后,他就不抱任何侥幸心理了。
这种把性命交给别人的愚蠢想法怎么来的,他也不知道,但是,就像西普莉说的,顺着心的指引来吧。
西普莉……那倒是个神秘的家伙。
莱伊文就这么东想西想地跟着三个守卫,无论他们怎么嘲笑他,怎么污蔑他,他都压根听不见。
他抬起眼的时候,看到一只运送货物的大象身上丢下一根绳子,一只哥布林拽着绳子滑了下来。哥布林还比不上一个法师的一半高,短而尖的鼻子,虽然和精灵一样长但是总觉得比精灵丑不少的耳朵,大嘴巴,棕色皮肤,狭长的双眼。莱伊文几乎没见过这种生物,所以他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没见过哥布林?”一个守卫注意到了他那好奇的眼神,就说,“自从有些自以为是的学生解放了哥布林的自由权,这些卑贱的兽人奴仆就成了白色卷轴奸诈狡猾的商人,他们从我们手中骗金币、材料和知识,却受到人们的欢迎。”
“什么兽人的奴仆?”莱伊文好奇地问。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守卫用嘲笑的语气说。
莱伊文摇摇头。
“博学的你应该能给我解释吧。”莱伊文敷衍地说。
没想到这句敷衍话却让守卫很是得意。
“真是一无所知的人类,真不明白人类为什么会在与我们的战争中占上风。”
守卫数落了他两句,然后说:“古代谢尔兹曾经和东北方的兽人打仗,打败了兽人。作为兽人奴隶的哥布林被我们俘获不少。于是这些哥布林成了我们的奴隶。但是,几百年后有学生觉得哥布林应该享有和法师一样的权利。他们为哥布林辩护,并且帮助哥布林夺得了公民权。现在,少数哥布林依旧做着奴仆,但多数哥布林成为了白色卷轴的商人。”
“挺好。”莱伊文说。
“你真是愚蠢得无法比拟,人类。跟上。”法师很不满意他的回答,于是呵斥了他一句。
守卫们一本正经、抬头挺胸地拄着法杖向前走,看上去威风凛凛。虽然魔道市场很挤,人们还是努力为这些巡逻守卫让出道路,谁都不想惹怒了这些执法的家伙。
他们虽然走路姿势很正统,但是眼神却四处打转。珍奇的宝石、精致的魔道人偶、稀奇古怪的塔罗牌、毒蜘蛛和天上乱飞的扫帚骑士都能吸引他们的目光。当然,莱伊文也四处乱看,这里有很多东西都是他没见过的。
“那家扫帚店开了一百年了吧,听说朴茨魔道市场初建的时候就有了。”一个守卫对另一个守卫说。
“我们又不是飞行巡逻守卫。真羡慕那些不用腿走路的家伙。”另一个答道。
莱伊文顺着他们说的方向看过去,一个招牌上横着一杆扫帚的店面朴实的商店,橱柜里陈列着一把把扫帚。扫帚是法师们的代步工具,但是炼金学院里面似乎没见过有人用扫帚,倒是头顶经常有不少会说话的猫头鹰在飞。
走了一会,守卫们又开始谈论路过的一家水晶球店。
“他们说占卜学的学生都是疯子。”
“我倒不觉得占卜学多靠谱,但是魔道学院一直以‘应用’为宗旨,不管它是不是靠谱都会加以研究。有几个人能摸清命运的脉络呢?”
“至少我觉得不靠谱。我的侄子是魔力学院的学生,他说根本没有实在的原理能解释占卜学。”
“怪不得魔力学院和魔道学院关系不好呢,一个是应用,一个是理论。”
莱伊文就在一旁听着,虽然他们说话的语调让他很不适应,毕竟,阿尔雷斯特通用语,在不同的种族有不同的口音。小丑哈迪是尼塔拉人(至少生前是),赫斯特是光之精灵,所以他适应了尼塔拉和安蕾西亚的口音,但是法师的口音还真不太习惯。何况,这几个长胡子守卫的嗓音也没伊拉的嗓音好听……
“天使羽毛?”
莱伊文看见一个哥布林炼金杂货商的摊子上摆着一根洁白明亮的羽毛。守卫们都向那边看过去。
“稀奇的东西,这种货物不是每天能看到的。”一个守卫说。
“那些疯狂的哥布林有时候会捡到这种东西,虽然价值不菲,但是听说很难保存,而且……我们又不受天使的庇护,天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莱伊文注视着那根白色的羽毛,忽然想起了一个洁白的身影。那个拿着一把神圣巨剑打算砍他的……天使,阿斯摩利尔。
透过嘈杂的喧哗声,他勉强听到哥布林在推销他的商品:“……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你们这一辈子,或许都不会拥有这种东西了,听说天使拥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力量,如果哪位炼金大师通过这个材料提炼出了某种神奇的药剂,那将是白色卷轴的又一大奇迹成就……”
就这样一直走着,守卫们渐渐开始表现出无聊了。因为他们每天做同样的事,这种无聊他们已经能够适应,但是一天的耐心毕竟是有限的。他们开始加快脚步巡逻了。
挤过人群之后,他们走到了魔道市场的另一侧的路口。那个大路口周围是一些食品店,因为魔道市场的商人们一般没空自己准备午餐,这些食品店能提供一些基本的食物,虽然那些食物在莱伊文看来就是泥巴。
和往常一样,食品店里也很喧闹,但是守卫们凭借自己的经验,立刻发现了异样。
那喧闹声中夹杂着非常尖锐的怒吼,似乎有人在吵架。而且,食品店外边被一群法师围着,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守卫们立刻拨开人群,走了过去,莱伊文也紧紧跟上。
“嘿,嘿!”
一个守卫用法杖支开面前挡住去路的人,另一个则高举起法杖。法杖发出明亮的赤红色闪光,这是在提醒人们:巡逻守卫来了。
好不容易挤到店门口之后,一个守卫走上前去,大喝道:“怎么回事?”
“兽人……”
守卫抬眼看去,发现食品店最里面,一个比人类还高的家伙靠着墙站着,手里拿着一把很长的铁剑。
“那个年轻的学生只是因为好奇,而去问了她几个问题。她一开始还在回答……我听到了,她说她来自耶戈,什么的……但是,她忽然像疯了一般,拿起剑来刺穿了那个学生的胸膛……哦,帮帮我们吧,守卫!”
莱伊文借着自己天然的身高优势,越过法师们的脑袋看到了那个高大的家伙。他觉得自己能够辨认出这个家伙。那是一个兽人,来自东北方的耶戈部落(TribeYago)。耶戈是整个阿尔雷斯特最大的兽人部落,也是曾经和法师王国征战的兽人国的后裔。
而且,那是一个女兽人。他判断的依据仅仅是她隆起的胸部和扎成马尾的棕色头发。兽人的獠牙露在外面,法令纹也很明显,皮肤粗糙而且黝黑,骨骼宽大肌肉发达。总之,从人类的审美来看,他们真的不如精灵和法师好看,甚至比不上矮人。
不过,引起他注意的是另一件事,那个女兽人手中长剑沾着红色鲜血,而她身边,躺着一个法师的尸体。
“一个从耶戈远道而来的兽人,在白色卷轴行凶?”最前面的法师守卫皱紧眉头,握紧法杖,“不过你的行凶到此为止了,最好老实一点,服从我们的抓捕,否则我们不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希望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兽人。”
女兽人冷眼瞪着他们,青色的眼眸透露出不稳定的情绪。
“啊……我的剑,又饮啜鲜血了么,真是奇观啊。”女兽人喃喃说道。
莱伊文也将铁剑握在手里,好奇地向前面靠。但是前面的法师用手拦住了他,示意他别靠近,他用轻蔑的眼神看了一眼莱伊文,似乎要告诉他:你这种菜鸟在一旁候着就行了。
“不……先祖赐予我的力量怎么可能才这一点呢?大地给我的恩赐怎么能轻易被智慧或是天使所阻挠呢?更强大的力量等待着我,我却在这里,和这群幼儿法师闹着玩?不……我不该这样……”
女兽人另一只手按着额头,似乎有些痛苦的模样。
“胡言乱语不会减轻对你的处罚,兽人。”守卫用法杖指着她,“如果你再磨蹭,我就不会留情了。”
“唉……我……不能这样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黑暗会吞噬我,我的仇恨将被永世埋葬……不,这不是我想要的,听听吧,大地的愤怒,力量的咆哮,我的剑……呵,斩杀这些法师,就像杀鸡一样,有什么好享受的呢……”
守卫已经不想听这个女兽人的低语了。他皱紧眉头,打算开始念诵咒语了。
“滚开!”女兽人忽然尖叫一声,将身边的法师尸体一脚踹飞,然后提着长剑飞奔而来。
“你这个……”带头的守卫愤怒地舞动法杖,火球在法杖顶端快速集结。这个法师守卫对于即时战斗很有经验,能够熟练地应对一般的紧急情况,快速制服敌人。
也是因为这种经验给予的自信,敌人忽然袭击这种紧急情况并没有让他多么紧张。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女兽人的速度超过了他的想象。在他的火球瞄准她之前,她就闪身到他跟前,一脚横踢,将他手中的法杖踢飞出去。
丢了法杖的法师顿时愣住了,一时间不知所措。女兽人才不管那么多,缓过劲来之后,立刻挥剑砍向那个法师。
另外两个法师守卫根本没时间吟诵魔咒,所以他们都举着法杖冲了上去。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学过战斗杖术,但他们冲上去这一行动救了带头的法师一命,因为女兽人停下了剑,并且冲上来,将他们手中的法杖如法炮制地击飞出去。
连巡逻守卫的法杖都被打飞了,围观的法师们惊叫着四下散去。但是女兽人似乎并没有打算让他们逃走。她尖叫一声,一脚踢开身边的巡逻守卫,然后追上前去,抓住一个哥布林,竖起长剑向他刺去。
“叮!”
一声响亮的碰撞声,女兽人的剑被挡了回去。
只听莱伊文大骂一声:“这他妈什么劣质破铁剑!”守卫们抬眼望去,才发现莱伊文挡在那个哥布林的面前,手握那把铁剑。
“人类学生,别!”守卫大声叫道,他认为莱伊文这种菜鸟学生应付不了这种情况。
莱伊文怒气冲冲地瞪着铁剑剑刃,因为刚才那次碰撞,铁剑剑刃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缺口。
“不要挡住我,挡住我,就是拥抱死神……嘶嘶。”女兽人发出奇怪的低吼,双眼充斥着仇恨的目光。再一次,她以法师们无法捕捉的速度跳起,然后从上往下刺向莱伊文。
“你这些变化可以敷衍法师,不过我可是练过的。”莱伊文皱紧眉头,一个后翻,躲过她的刺击。女兽人长剑直直刺入地面石板里,她的力量和剑刃的锋利让法师们目瞪口呆。
之所以不敢格挡而是躲避,也是莱伊文一眼看出了她剑刃的锋利,他相信以自己这把法师们给的劣质破铁剑,肯定挡不住那猛烈的下刺攻击。莱伊文从它的色泽看出,那把剑不仅仅是比生铁更纯净的铁打造的,而且掺入了用来加固的其他金属。除了矮人,也只有兽人能打造出这种合金武器了。
“嘿,嘿!别这么急着动刀子,”莱伊文一边推着身后的哥布林,示意他躲远一点,一边将长剑横在身前,警惕着女兽人的再度袭击。
法师们都恐惧地跑开了,伴随着惊慌的喧哗。这些喧闹声似乎一下子刺激了女兽人。她忽然抱着头呻吟起来,五官扭曲,显得痛苦不已。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离我远一点啊!!……火,火,我被烧灼了,就像地狱包裹着……我被……啊……救救我……可恨,可恶的蝼蚁,软弱的蛆虫……”
“喂,你怎么回事……”
莱伊文缓步向前挪去。那女兽人依旧抱头呻吟着,直到莱伊文靠近的时候,她忽然挽起一丝邪恶的笑意,然后跳起来,一剑向莱伊文砍来。莱伊文侧身让过剑锋,然后用那把劣质铁剑小心翼翼地侧挑过去,将女兽人的剑打偏。他想以这种方式缓冲她的攻击,然后想办法制服她。
不料,那个女兽人借着剑锋偏离的走势,竟然一剑向空手的守卫砍过去。她的剑速非常快,莱伊文压根没想到她会忽然改变目标。这下真的来不及救援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法师被砍翻在地。
“你给我停下!”
莱伊文一声怒吼,撞了上去。女兽人缓过气来,折过长剑,打算反击。莱伊文知道她要这么做,一记佯攻,刺她左侧,女兽人横剑格挡,而莱伊文根本没用力,在她作出姿势格挡,双手握在剑柄上暴露出来之时,莱伊文剑势一转,刺向她的手指。
这个女兽人的手上绑着粗布护指,莱伊文知道练习剑术的家伙一般都会用这个来防止手部擦伤,但是,他的剑刺破这些粗布一点不难。他很快地刺中兽人的手指,然后横着划过去,将她的双手的手指都切了一条线。他控制好了力度,没有伤到她的骨头也没有切断她的手筋,但是这种伤会让她无法那么自由地控制长剑了。
女兽人惨呼一声,长剑差点脱手而出,莱伊文顺势冲上去,用剑身横推过去。女兽人依旧横剑来挡,双剑撞在一起,莱伊文本来可以压过受伤的兽人,但是他真的对这劣质的铁剑一点也不放心,生怕它忽然断掉,所以不敢使出全力。
“为什么,你要胡乱挥舞自己的剑啊?”
两人长剑相抵,暂时僵持着。莱伊文一脸怒火,对着兽人,大声地吼着。
“……好热,就像恶魔在吞噬我的心脏,就像炼狱的火焰洗涤着身体……啊啊!……你让开,你让开!没有人能阻挡我屠戮这些愚蠢的法师,将他们渺小而自豪的书籍撕成碎片,将他们瘦弱的身体悬挂于高塔之上,被苍穹之风与大地之尘,侵蚀作白色的骨头!”
“你……感觉很痛苦?”莱伊文忽然警惕地看着她的双眼。
“滚开!”
忽然,兽人猛地掀起长剑,莱伊文奋力压制,“乒”的一声,长剑断作两截。
“该死的破烂剑!”莱伊文大骂道。他正考虑着怎么继续应付兽人,兽人忽然狂叫着从他身边冲了过去,撞进了人群。
“抓住她!”
守卫们捡回了法杖,立刻冲了上去,莱伊文则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那个女兽人眼中的神情,让他觉得恐怖而可怜,他觉得自己是很熟悉这种眼神,充满杀意却一点不情愿,明明很痛苦却会露出笑容,剑让染的是别人的血,却害怕得就像自己会被埋葬。
“不……不可能……”莱伊文扔掉断剑,立刻追了上去,“怎么连白色卷轴也……”
他的内心颤抖着,仿佛白色卷轴的天际,也被黑暗染去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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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你是人类!”
莱伊文被里里外外呵斥了三遍。守卫们都打算将那个被杀死的守卫的责任推到莱伊文身上,说他不停命令,害得那个丢了法杖的守卫丧生了。对此,莱伊文丝毫不加解释,他已经懒得为自己辩护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毁灭已经近在咫尺,多加一点罪名也无所谓。
这天夜里,他住在戍卫营里。守卫们都睡着了,他却在回忆那个女兽人那个时候那种让他印象深刻的眼神。她分明是无助,却肆无忌惮地屠戮平民,她眼中那仇恨与不忍的交织,光明与黑暗的混合,让他感到有些不解。
夏天夜里总是有些燥热,虽然白色卷轴靠北,也免不了炎热的气候。莱伊文在简陋的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爬起来,走到戍卫营外面去了。
戍卫营大门口值夜的守卫看到这个人跑出来,警惕地喝了一声:“你在这里做什么?”
“噢。”莱伊文向他们走过去,以免被当做小偷。
“是你啊,人类学生。”守卫看清楚了之后,轻蔑地哼了一声,“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蚊子太多。”莱伊文说。
“哦对,你当然不会用驱虫咒语。”守卫带着嘲笑的语气说,“真不知道你在学校学的什么。”
莱伊文懒得跟他争辩,而是问:“据我所知人类的国境经常被恶魔骚扰,白色卷轴也是这样么?”
守卫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莱伊文忽然问出这种问题。
“啊,”他点点头,“只要是性灵种族,恶魔总是有兴趣的。”
“很频繁吗?法师被恶魔附体。”莱伊文问。
“你干嘛问这个?”守卫皱着眉头,反问道。
“人类有教堂和神灵的庇护,精灵有森林的净化和内心平来的平静。法师是凭借什么对付恶魔呢?”
守卫瞪了他一眼,见他神情只是好奇,吐了口气,说:“学生的好奇心就是这么强么?”
“反正你值夜也无聊,不是么。”莱伊文耸耸肩。
“哼。”守卫将手中的法杖向地面一跺,“恶魔是这片土地永久的诅咒。人们内心充斥仇恨、愤怒与绝望,或者说贪婪之类的……”
“人类唤作原罪。”莱伊文说。
“我管你人类怎么叫!”法师呵斥了一句。
莱伊文脑袋一歪,耸了耸肩。
“无论是精灵、人类、法师、矮人还是兽人,都会被恶魔附体,当他们的内心被那些东西所侵占,被黑暗侵占的时候。对于法师来说驱逐恶魔很容易,用宁静就可以了。”
“哦,就是那个类似于镇定草药的咒语?”莱伊文问。
“比草药的效力强多了。只要用宁静来平息内心涌动的黑暗,保持理智和冷静,坚定立场,恶魔就没办法下手。”法师说,“你以为法师族千百年来都没有被奴役或是毁灭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我们凭借自己的智慧对抗一切威胁,无论是来自大地之上、森林之中、圣光之下的生物,还是来自秘界或是地狱的怪物。我们可不像你们,依靠着行事没谱,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灵。”
“那兽人呢?兽人怎么防备恶魔的侵占?”莱伊文又问。
“兽人……喔,那个粗鲁而暴力的种族,一群野兽般的生物……”
“至少他们也是性灵种族。”莱伊文截口道。
“那是便宜他们了,”法师呸了一声,“只不过这群野兽奇迹般地拥有语言和文明而已。”
“他们难道是咬自己的手指头来保持清醒么?”莱伊文问。
“不,他们拥有大地的庇护。他们掌握着古老的大地语言——符文。他们和矮人一样是受大地庇护的种族,只是矮人将魔法和符文相结合,称作‘力量符文’,显得更理智一些,而兽人依旧是使用符文与他们的那些大地之神交流——呸,‘萨满符文’。不过我相信他们的祭司死完之后,他们的文明也就没了,这群野兽更喜欢用刀剑斧头来解决问题。”
“小莫拉平原附近都没见过什么兽人。”
“那当然,他们不喜欢小莫拉。他们一般待在北部苔原,最多就来谢尔兹做做客。就像你们人类一样,我们不欢迎兽人,但是律法并没有禁止。只是,他们如果在谢尔兹犯了什么错,那也必然遭受律法的制裁。”
“噢,我明白了。”莱伊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好奇心满足了么,人类学生?”守卫没好气地问,“听说昨天兽人行凶,你也在场,我建议你离兽人远一点,否则指不准明天就丢了性命。”
“好。”莱伊文答道。
“滚回去睡觉。”守卫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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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蒂西娅蜷成一团白色的毛球,在椅子上睡得好香。它时不时还吐出粉红色的小舌头,似乎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伊拉穿着睡裙,一个人趴在窗台上。晴天的月亮轮廓清晰,显得更加明亮皎洁。
她望着远方的星空,视界模糊。她的眼中晃着记忆的影子,零零散散,心中的酸意螺旋而上。虽然只要一个宁静咒语,她就能抛开这一切安然入睡,但是她不愿意取出魔杖。
他的脑海中翻腾着儿时的那些记忆,那些甜美温馨的感觉。她长大以后似乎再也没有感受过那种味道,她知道自己该独立,但是独立着,为什么总是感觉那么不好受呢。
对于法师来说,即便是女孩子,一个人在夜晚望着星空哭泣也是很丢脸的事情,因为本来一个宁静咒语就能平息下来所有奇怪的伤感。但是她不喜欢宁静,哭泣真的是奢侈的享受,就连宁静也取代不了,这种痛苦的快感。
曾经发誓,要给朱利安老师报仇……曾经发誓,不可以让那种罪人逃离惩罚的命运,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你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那个时候,西奥多用法杖抵着莱伊文,打算给他最后一击。西奥多凝视着忽然闯进来的伊拉。她只是不解地问为什么。
“这就是刺杀卡尔托六位首席导师的恶魔。”
西奥多没有解释太多,以他一贯的作风,伊拉明白他不会说假话或是不加考证的话。西奥多已经确定了,但是,他的这些陈述,在伊拉听起来,就像外族语一样难以理解。她没办法听懂,只是看着莱伊文,想起拼死救她时候的莱伊文。那个黑暗的影子从来没有对她任何冰冷与绝望的感觉,她觉得那团黑影出奇地温暖。无论嘴巴多凶,他总是护着她,即便他们只是陌生人……
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了,她只记得自己哭了。她只记得,西奥多收起法杖,背对着她,说:“权衡一下吧,你对朱利安的誓言。你是我,是泰贝莎,也是朱利安最喜欢的学生……我就按照你说的来好了。”
“朱利安老师……”
她捂着脸,呜呜地哭着。列蒂西娅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尾巴换了个位置放着,然后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