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气势让他确信,这次不是夜禾醒来,而是姜沉禾了。
哪怕是她安静的时候,周身这种气势也会若隐若现。
就像她那日站在山巅,俯瞰万里群山,明明那么纤瘦的身躯,却说着气壮山河之言,“大衍之数五十,四十九缺一,没有人能够阻挡我的脚步,就是老天也不行！老天既然留下一个变数,那么,我就从这一个变数中撕开一道裂缝！”
是的,这就是姜沉禾,她醒了。
只是伴随着她睁开眼睛,那气势渐渐消退,收敛,仿佛是内敛入体内,一股柔和的气质随之散发出来。
仿佛床榻上的人之前面对的是天道,而下一刻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情人。
将她所有的柔都展现了出来。
这样气息的她,令公孙玉感觉到熟悉。
他们曾经那些生生世世的牵绊,她就是这般的温柔。
果然,她睁开眼睛,看到了他,眼波里荡漾着柔情,手指也抬了起来,摸上了他的脸,“摩玉,摩玉……”
她专注的看着他,似乎在确认眼前之人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
公孙玉惊喜不已,“小禾……”他的手附在她的手背上,和她的手相贴。
她一直失神的看着他,眼睛里倒映的满是他的影子,仿佛陷入回忆般。
“小禾,你……你是不是想起了我们前几世的记忆？”他惊喜的颤声发问。
公孙玉百世善人,果真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他这一世除了情场上的失意,无论是任何方面都顺风顺水。
这一次他心心念念的求着心上人能够想起他们几世的记忆,也被他求到了。
是的,姜沉禾这次接收的记忆竟是成为仙界姜沉禾那一世之前的几世的记忆。
这些记忆并非生来就有,而是后来仙界那一世的她修炼到一定境界前几世的记忆觉醒,自然就留在了灵魂之火里,她消化了灵魂之火里的记忆,自然而然就想起了。
只不过她似是没有听到公孙玉的声音,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专注的看着眼前人,眼睛被柔情充斥。
公孙玉感觉,自己要在她眼睛里化成了水。
但是那温柔渐渐变成了悲伤,变成了痛苦,似乎是想起了并不美好的事情的突然变化。
没错。
这时候姜沉禾刚刚醒来,虽然她已经将获得的记忆完全消化,可是再第一次睁眼的时候,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在脑海中胡乱冲撞着,杂乱无章,似乎在验证她是不是真的将获得的记忆完全消化,变成了自己的。
而这个过程也非常之快,没有几个呼吸,那些杂乱的记忆就被姜沉禾梳理清楚,她眼瞳随着记忆变化而变换的情愫也慢慢消退,眼波逐渐变成清澈。
忽的手指就从公孙玉的脸上拿了下来。
红烛倒映的大红色刺激了她的眼瞳。
她的目光向四周打量。
大红的纱帐、大红的烛台,就连她身上穿的都是大红的喜袍。
她沉睡的时候,人还在那个宝藏空间,她只记得封印青羽长老,她的灵魂之火几乎消耗殆尽,面临陨落。
再后来的事情,她自然就不知晓了。
所以看到眼前的一切,她莫名其妙,再看床榻前坐着的人,同样穿着大红的喜袍,这不需要多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面对这样的事情,她竟然只是眼波荡漾了一下,就恢复了平静。
这样的她,公孙玉何等熟悉,在仙界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能很快冷静下来,她惯常展现在众人面前平静的面容,仿佛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令她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是啊,那一世的她,连死亡都能够从容面对,又有多少事情能够真正让她失控呢？
果然,她从榻上坐起,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问他,“摩玉,我们是不是成婚了？”
公孙玉看到这样的他,温润的脸上出现苦笑,看来,她不只是获得了他们几世前的记忆,还有在仙界那一世很多的记忆。
所以……她就像仙界那一世那样面对他,惯常用这种疏离又平静的语气。
他一直一直想问她,“小禾,你恢复了我们好几世的记忆,为什么不爱我？你是真的不爱我吗？”
只是这时候他没有问这个,他对她很温柔的笑,“是啊,我们成婚了,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小禾,我们经历那么多世,却没有一世能够成婚,现在达成心愿,你不高兴么？”
这时候的他,真的想破碎她平静的面容,像是一个孩子一样,他想知道,当她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是不是依旧这么平静？
她的眼波果然荡漾了一下,但却没有他期待的变色,只是微微皱起眉梢,然后垂下了眼睛,浓密的睫毛遮挡了她眼底的颜色。
但以公孙玉的眼力却看到了她眼底流转的情愫,复杂的变换着,似乎有欢喜、痛楚、期待,也有着绝望……各种的情愫充斥着。
她大约回忆着他们那几世的欢喜、遗憾以及……
当她再抬起眼睛的时候,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不管前几世如何,我们这一世终究无缘,而我们之间前几世的因果,该了结的也应当了结了。所以,这场婚事不能作数。”
摩玉百世善人,一点儿元阳未泄,便可以想见,他们的那几世的记忆不是多么美好。
一名男子一点儿元阳未泄,就意味着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
纵然有再多世的牵绊,他们的缘分又能到哪里呢？
公孙玉笑了起来。
果然,和他猜到的一样,她这么平静的解决这件事。
可是……
他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小禾,你说不作数就不做数么？我们现已成婚,你如今是我的妻子,你知道一个妻子应当尽的义务么？”
他这样说着,手指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他本以为这时候的她会闪躲,可是她的手指竟然没有动,就那么被他抓住了。
他的眼中出现惊讶,抬头看她,却见她正在低头看他抓着她的手,他的手,将她的手指牢牢扣在手心。
她的眼底,又涌现出无数的情愫,平静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痛苦。
看到这样的她,他忽然间想要收回手,不忍看到她痛苦。
只是他又舍不得放开,很久很久,她忽然道：“虽然我想起了那几世的记忆,但是……”她怜惜的只是他的痛楚,痛惜的是他们的无缘错过,对他的情却没有。
她的整颗心,已经被另一个身影装满,揣在心头,沉甸甸的。
哪怕是恢复了记忆,可是看到那几世的自己,却好像看着旁人。
看着旁人经历那些错过的情缘,只有对场景中人物的悲悯。
“摩玉,我不爱你,真的不爱你,你还是放弃吧,况且,情本非长久之物,你又何必执着？”
最后她对他这样说。
这一次她醒来,充斥了太多和摩玉那几世的记忆,令她的内心都柔软了,难得这么和他说话,没有如之前冷静近乎无情般,将每一世的因果都分的清清楚楚。
就好像账房的先生算的每一笔账,一丁点也没有差。
倘若她将全部记忆恢复,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做。
摩玉终究是受到眷顾的,终于求来了一次她温柔的对待。
但此刻他握着她的手指却颤抖起来,他一直想问她这个问题,她一直一直没有给他答案,今日终于给了他。
可是可是……
他做了那么多,是想和她不断的牵绊,是想她爱他,是想他们修成正果。不是等的让他放弃。
此刻的他无比的痛苦,他抬起眼睛看她,“小禾,你这么轻松的让我放弃,我想问你,倘若那个人是矶阳,他失忆忘记了你,爱上了旁人,让你放弃他,你会放弃么？”
姜沉禾震住,眼睛里有剧烈的痛苦闪过。
不用她说话,公孙玉都知道结果,如果那个人是矶阳,她恐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所以,你又凭什么让我放弃你,就因为你不爱我吗？你还没有那样的权利来决定我的选择。”他一瞬不瞬的和她对视,眼睛里都是痛苦。
姜沉禾再度震住,很久后,她道：“你还有夜禾的……我会将她从我的灵魂中剥离出来……那个时候……”
公孙玉却忽然抬起头来,震惊的看向她,“小禾你……你……”他的全身都在发抖,许久才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你……你就会……”
“就会”什么没有说出来,就听到了外面的爆破声。
两人同时震住,姜沉禾霍然从榻上站起,神识向外蔓延出去。
此刻的她元神已经超过了真仙境,不知道有多强大,在这样的小世界,自然没有丝毫的顾及。
但蔓延到一半,她猛地一惊,脸色骤变,立即默查自己的身体。
公孙玉见到她这样,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笑道：“放心,你如今只是大乘中期巅峰的修为,没有突破到真仙境,还不会飞升离开这个小世界。”
姜沉禾这时候也探查清楚,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
如今她们姜氏还没有在修仙界站稳脚跟,一旦她飞升仙界,只怕她的家族要面临灭族之灾,无论是禅宗还是公孙家,必然在她飞升后大肆进攻姜氏。
而这时候,在高台之上,凤凰向姜思宁拍来的那一瞬间,她立即对储物戒指中的姬南初大呼道：“快帮我挡一下！”
姬南初那时候正盘膝坐在原地,忽然听到她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用上他了,想起将他放出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