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波培娅对于日耳曼人和高卢人之间的矛盾并不了解,却仍旧看出这是一个脱身的大好时机。
微笑着对着万尼乌斯舔了下嘴唇,女孩轻轻抽身从包围圈中脱出:“那么我就先走了哦?”
这个近乎挑衅的宣告顿时让威利娅着急起来——高卢女子转了转眼,将目光投向仍旧在灌木丛里没有出来的同伴。
然而这个小动作也被敏锐的万尼乌斯发现了:“威利娅我警告你,别做蠢事。”
“我可不是你的部下。”一而再再而三的遭到挫败,威利娅第一次直接的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这个说法让万尼乌斯毫不掩饰的嗤笑了一下:“你只知道,在我的队伍里,只要是我下达的命令就一定会被执行。但你恐怕并不知道我的权利从何而来。”
“我知道你是一个大部族首领的儿子。”显而易见的,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威利娅还是做了功课的。
但这种说法顿时引起了日耳曼人的哄笑。
学着万尼乌斯平日里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海尔曼笑着指了指自己:“小妞,你知不知道,在美因茨地区,我们车鲁喜部族才是最大的部族。”
“而他父亲则是车鲁喜部族的首领。”毫不客气的,万尼乌斯和海尔曼一唱一和,“但他也要服从我的命令。”
威利娅惊讶的看着海尔曼,却发现对方正坦然的点头表示赞同,没有半点迟疑或者扭捏的情绪——这就足以说明万尼乌斯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了——而这地位并非源自血统。
“一个很诚恳的建议,听万尼乌斯的——这是为了你自己好。”认真的看着威利娅,海尔曼这样宣布,“我愿意服从他,不仅仅是因为在争夺这支军队领袖权的神裁中我输给了他,更是因为他总是能够想到很多我们想不到的事情——而事后,我们发现他总是对的。”
“那么你放走这个罗马女人的理由是什么?”半信半疑的,威利娅转头看向万尼乌斯。
轻轻摊了下手,万尼乌斯笑了一下:“你可以先把你的人叫回来,咱们再来谈这个问题。”
“她杀了我们三个姐妹!”愤怒的瞪着万尼乌斯,威利娅大声抗议道。
这还真是个意外的消息——不过万尼乌斯毫不动摇的看着威利娅:“但是她也将拯救你们上万族人。”
这个回答让威利娅愣住了。
在复仇和拯救更多族人之间迟疑了一阵之后,女子将手指探入口中,打了个呼哨。
过了片刻,一群高卢女猎手出现在林间空地上,抬着三具尸体——对于万尼乌斯而言,看到那些惯常用弓箭狩猎的女战士死在弓箭之下,还真是一件意外的事情。
“所以,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但是你欠我们一个解释。”
对于自己之前关于“威利娅故意拖延时间等着自己被杀死才出来捉住波培娅”的想法感到羞愧的同时,万尼乌斯遗憾的叹了口气:“好吧,其实,这也是在我决定捕获波培娅之后,我们和他们遭遇之前,我才突然想到的。”
威利娅没有任何表示,仍旧用那种顽固的、认真的眼神盯着万尼乌斯。
“你之前说,阿莱西亚城里有不到三万人,都是老幼妇孺。”说着,万尼乌斯做出认真和诚恳的姿态看着威利娅,“这就意味着,往日里,平常的时候,阿莱西亚最多住着四万人?”
“两万多一点。”威利娅毫不松懈的看着万尼乌斯,纠正并解释道,“现在的两万多人并不都是阿莱西亚居民,还有一些因为战乱而躲进阿莱西亚的周边村落的妇孺。”
万尼乌斯点点头:“而现在,阿莱西亚城里有接近三万老幼妇孺,还有八万由维钦托里率领的高卢战士——这就是十一万人。而他们全都被凯撒率领着罗马人困在了阿莱西亚城里。”
“这些我们都知道。”威利娅不耐烦的看着万尼乌斯,“你到底什么意思?”
“显而易见,你只是知道这些数字,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意味着什么——凯撒和他的五六万人围困在外面,修建营垒的时候可以派遣骑兵到周边村镇和田野里搜寻粮食、牲畜,作为大军的物资补给,但阿莱西亚城里的被困者却只能消耗存粮。”
“这一点我们很清楚。”说着,威利娅冷笑一下,“骑兵们突围冲出的时候,我们做了接应——按照骑兵们的说法,城里的存粮计算着使用,还能支持三十天——现在只过了十五天。”
万尼乌斯点点头:“也就是说,再过十五天,城里就要断粮了——这一切你都知道,那么你有没有考虑到,十五天之后,如果来自高卢诸部族的援军没到,又或者他们没能及时的击败凯撒,城里的人要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威利娅露出了明显的动摇,也让周围的女猎手们惊慌起来。
但是最后,女猎手的首领很坚定的点了点头:“他们会及时到来,并且击败凯撒的——没有人会坐视八万青壮惨遭屠戮。”
对于这种毫无根据的信心,万尼乌斯只是冷笑了一声:“没错,站在高卢人的角度讲,确实如此。但别忘记,凯撒不是傻瓜,他明明知道会有为数众多的援军前来,却仍旧带着军队在此地修建营垒,为什么?”
“如果他想撤退,维钦托里是不会让他如意的。”高卢女子这样回答。
“维钦托里已经战败了——他在凯撒撤退的时候追击凯撒,然后被可耻的打败,并被追击着,一直被追进阿莱西亚。如果凯撒想要撤退,你以为维钦托里和他的军队有勇气再次追击?”
这种当面打脸的质问让威利娅涨红了脸,愤怒的瞪着万尼乌斯。
然而日耳曼人全不在意这种怒视:“之所以凯撒没有撤回到对他而言更加安全的行省,而是带着军队在这里修筑营垒围攻阿莱西亚,是因为他已经看透了高卢人的愚蠢——你们空有为了夺取自由而牺牲的勇气,却缺乏赢得战争胜利所必须的智慧——他决定留在这里,消灭维钦托里和他的八万人的同时,消灭掉所有胆敢前来救援的高卢人。无论是十万人、二十万人,还是一百万人。”
在说完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之后,万尼乌斯停顿了一下,认真的看着威利娅:“而且,我敢打赌,凯撒会获得胜利的——如果没有我和我的人。”
沉默了一会之后,威利娅再次冷笑起来——但是这一次,她显然不如之前那么自信:“哈,就凭你这八千来人?”
“对。”万尼乌斯点点头,“你可以去询问我军队里的厄尔维几人、塞广尼人和波伊人——他们有两千人——他们会告诉你们,我的战士是怎样轻易战胜数倍于他们的敌人的。”
“而最重要的是,”趴在地上撞死的德萨终于抬起头来,“这支军队有一名勇猛、睿智而且仁慈的统帅。”
万尼乌斯解下手里的盾牌,丢到德萨身边:“行了,起来吧。”
迟疑了一会之后,威利娅终于屈服:“好吧,就算我相信你,会帮助我们获得胜利。但是这和你放走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聚集起足够数量的战士,通过会议把这些战士组织成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把它带到这边,然后突破营垒——三十天时间根本做不到这些——这一点你不必怀疑,我身后的八千人也是我征集并组织起来的,为此我用了四十天时间。”
说着,万尼乌斯停顿了一下:“你猜,当你们的援军迟迟不到,而阿莱西亚城里的粮草又即将消耗殆尽的时候,维钦托里会怎么做?”
“他会率领全体战士,趁着他们还有足够体力的时候,做最后的战斗。”威利娅铿锵有力的回答,同时挺直了身体,眼里也含上了泪水,就好像她已经看到八万高卢武士带着必死的决心,不顾一切的冲击凯撒的营垒,为了全体高卢人的自由做最后的抗争一般。
听到这个回答,周围的高卢人和日耳曼人都露出了肃穆、庄重的表情——无论如何,那些为了信念而牺牲的战士,都是崇高的。
但万尼乌斯却笑了起来:“哈,做最后的战斗?他不会那么做的。如果他想那么做,他也就不会沦落到被凯撒围在阿莱西亚里的地步了。”
万尼乌斯话音未落,一支利箭便落在了他脚边——威利娅手提仍旧颤抖不已的弓弦,两眼通红的看着他,犹如护卫幼崽的母豹:“我,不许你,污蔑他!”
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都别紧张,万尼乌斯笑了笑:“要打赌么?”
“你想怎么赌?”
“我们就赌维钦托里在粮食即将耗尽时的举动。”万尼乌斯认真的看着威利娅,“如果他真的率领八万人出来拼命,那么我就会率领我的人,配合他的攻击,哪怕我麾下这八千人全死光也在所不惜。”
这样重的赌约顿时让所有高卢人都变了脸色——到是日耳曼人大部分仍旧是一副淡定的模样,早就料定了万尼乌斯不会随便乱说。
“那么你要赌什么?”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威利娅也谨慎了一些——无论如何,这也是关系到八千人性命的赌约。
万尼乌斯嘿嘿一笑,露出了不怀好意的表情:“我赌维钦托里会在粮食即将耗尽,甚至还有很多存粮的时候,将阿莱西亚里所有的老幼妇孺,全部从城里驱逐出来,以此减少粮食消耗。”
“这不可能!他绝不会那么做!”威利娅咆哮着,再次显示出了格外的愤怒。
“但是这些老幼妇孺,凯撒也不会收留她们,即害怕维钦托里趁机发动突袭,也害怕这些人消耗自己的存粮——所以到头来,这些被他们兴高采烈的迎接进城的保护者所抛弃的可怜人,只能悲惨的在阿莱西亚城和罗马人的营垒之间无助的被活活饿死。”
面无表情的描述完历史上确实发生过的惨状之后,万尼乌斯看着威利娅:“你刚才问我要赌什么——我的条件是,如果维钦托里确实按照我所说的做了,那么我会拯救那些被抛弃的老幼妇孺——但是你要为我做见证,从此以后那些被我救下来的人就是我的了,任何人也无权向我要求他们。”
这样巨大的赌注让威利娅迟疑了:“可即便是我,也无权决定上万人的归属。”
万尼乌斯摇摇头:“我没指望你做主把那些人都给我——我只要你为我做个证明就可以了。”
价值差距如此悬殊的赌注,充分的说明了万尼乌斯对自己判断的自信——这种自信让威利娅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和自己斗争了很久之后,高卢女猎手才以低沉的声音不情愿的回答:“如果你赢了,我是会为你做见证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