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醒了。”他静下来认真听了听,问,“你在外面?”
“呃……”她望着头顶上方逐渐接近的时针,心跳越来越快,嘴里却不得不故作轻松地撒谎。
“空调不制冷,屋里闷热,我只好跑到阳台来透透气,说不定铺张凉席凑合一晚。”
他表示坚决反对:“你知道露宿有多危险,经你手处理的案子足以说明问题。我房间空调很好用,钥匙在地垫旁边的杂物盒里,赶快锁好阳台的门,进屋去!”
“是,警察先生,指示已收到!”
倪可俏皮的答复并没让楚秦打消疑虑,他静静听了一会儿,问:“风声很明显,你到底在哪里?”
“阳台……”
“不要说谎!封闭式阳台,即使把所有推窗打开,也不可能刮这么大的风。”
“真的,你信我……”安全带突然松动了一下,倪可整个身体左右晃起来,脊背冷汗直淌,但此时她决定隐瞒到底,“我会听你的话,乖乖进房间睡觉。”
“不是不信你,我是不放心。”楚秦叹道,“那个敌人还未出现,你要时时保持警惕。”
“知道,我会保护好自己。”
“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
楚秦收了线,倪可的心却仍然提在嗓子眼。
她虽然戴着防滑手套,但掌心早已湿透。
还有十多分钟就两点整,她却离大钟的中心点有着四至五米的垂直距离——怎么办?勉强地攀住钢架,她继续往上爬。在力气没耗尽之前,她希望能够达成目标。
突然,广场对面防止飞机撞到高层建筑物的引航探照灯缓缓投过来一缕光束,恰好照射到她的周围。
醒目的正红和淡淡的荧光绿,交织在一起,让她的视野愈见清晰。两种相撞的对比色,却如同一曲旋律明朗的视觉奏鸣曲,瞬间给了她勇气。
按照教练传授的方法,努力调整好呼吸,恢复手臂和双腿向上攀爬的正确节奏,很快,她到达了目的地。
双脚踏上一条较为稳定的横杆,倪可抬眼望去,一个黑色盒子出现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控制住身体的平衡,她反手将背后的登山背囊取下,把指针旁的这个盒子装了进去。拧亮手电筒,观察四周的痕迹,果不其然,在盒子附近有个完整的五指手印,似乎是戴着手套留下的。
不管是谁留下的,出于直觉,她第一反应是要取证存档,拿了随身携带的勘查工具,迅速保存了掌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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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无恙地降落到地面上,倪可做的第一件事是立即原路离开教堂。
若非担心一路被人跟踪,她本想乘车回家,但思前想后还是选择徒步走到了海边的露营休闲区。
这里筑有独立的草顶小亭和简易木屋,白天是热闹的景区,供游客免费纳凉,到了夜晚,容纳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暂时栖息。
她到达后已是凌晨三点,正是众人进入深睡眠之时,鼾声此起彼伏,与不远处的海浪声互相呼应。
倪可选了一间木屋,进去之后反锁了门。屋里并无椅凳,她便席地而坐,饮水擦汗,稍事休息,她打开登山背囊,把手电筒的光线全部集中到那个装有尸体的神秘盒子上。
长方形黑漆木盒,漆皮完好,没有磕碰,似为全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盒子正前方的搭扣式锁头,一具德国牧羊犬的尸体赫然出现。
浓烈的血腥味在封闭的木屋蔓延开来。
不容犹豫,她戴上防护口罩和乳胶手套,凑近一些,轻轻抬起德国牧羊犬的头部翻开硅胶颈圈,她看到一处明显伤口,颈动脉已被硬生生割断,表面的血液以及接近半凝固状态,此处应为致命伤。颈圈上的铭牌写着一行字——布鲁诺,D市警犬队6058号,已退役。
倪可蹙眉,内心浮起漫溢的疑惑。
之前通话时,那个女人言之凿凿,语气尽露鄙夷不屑,倪可误以为这位嚣张的死敌又做了一宗人命案。
历尽辛苦拿到“考验”所要求的目标物,却是一条退役警犬的尸体。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一条曾效力警队的老警犬痛下杀手?
警犬一般用于搜救、缉毒、搜爆、治安巡逻,只有犯过类似案子的凶犯才会跟这些尽忠职守的可爱生灵有过节。
该从哪里查起能得到最快最准确的信息呢?
倪可再次看了看警犬的铭牌:布鲁诺。它的名字叫布鲁诺,这是惟一的线索。她找出手机,拨通了何冬的号码。嘟嘟几声过后,对方接了起来:“倪法医,天都快亮了你还没休息?”
“今晚是你值班吗?我想拜托你查一件事,不过,你必须严守秘密,尤其不能让楚队知道。他现在最需要专心养病,任何打扰都是伤害,你懂的。”
何冬收回打了一半的呵欠,登时来了精神:“是不是你得到有价值的消息了?”
“三分钟后我发一封邮件到你的办公邮箱。”门外似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门口,倪可压低了声音,“一定注意查收,我先挂了。”
何冬说:“行,没问题!”
倪可放好手机,以最快速度拍下警犬的铭牌保存在附件里,简短几句说明调查的内容,点击发送。当确认邮件发送成功,她盖上了黑色木盒的盖子,重新装回登山背囊,与此同时,木屋的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她举着手电筒站了起来。
来人是个辨不出具体年纪的男人。
他浑身酒气,头发乱成鸟窝状,一件姑且称为上衣的破洞印花布T恤胡乱套在身上,旧条绒长裤的裤腿绾到了膝盖,露出精瘦、变形的棕褐色小腿骨节,上面依稀有些结了痂的伤口。从那揉皱的、凶悍的、扭曲的面部来看,他一定是刚刚从醉酒中苏醒,或者说,半醉半醒。他的鹰钩鼻随着喘气略微翕动,一双灰黑色的眼睛射出锐利却又迷糊的光。
无疑,这是一位流浪汉。
想必是被手电筒照得烦躁了,他骂道:“老子的家,你是哪个浑球,跑进来做什么?关掉你那发光的玩意,晃得老子什么都看不见了!”
倪可不打算开口说话,她明白怎么做才是最安全的。
她并没有把手电筒移开,而是始终对准流浪汉的眼睛。而当她看到门外不止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时,心里咯噔一下,糟了!
借助微弱的照明,倪可看到围住木屋的人一共有五个,每个身上都散发着腐败的难闻气味,或是酒气,或是臭气。
残月暗淡的光线之下,他们干瘪枯瘦的脸和身体,像极了丧尸。
她来不及犹豫,怀抱登山背囊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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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倪可满身疲惫。
电/话听筒里,女中音很是欢欣鼓舞:“嗨,我派去的人,没有把你怎么着吧?”
倪可这才意识到海边那群如丧尸一般的流浪汉是刻意安排的。她顿觉怒火中烧,但理智上提醒自己不要表露出来,“你说呢?我现在不是和你通电/话吗?”
“你胆子挺大的,这点我很欣赏。东西拿到了?”女中音问。
“是的。”倪可望着玄关处的盒子,“第一次考验顺利完成,你很失望?”
女中音自嘲似的笑笑,说:“从来没有希望,何来失望?”
“怎会没有希望?”倪可淡然反问,“你不是想着让我从高处坠下粉身碎骨吗?可惜你看不到那一幕。”
“法医小/姐,你有点自负——”女中音说,“算了,等下一个考验来临的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再见!”
一点交待都无,电/话已然切断了。
好吧,既然那女人既然专注于猫和老鼠的游戏模式,倪可决定,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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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睡不到三小时,倪可便起身到厨房里准备早餐的汤水。她将淮山、枸杞子、玉竹分别洗净备用,牛肉用适量开水焯过去除血沫,再往电炖煲里重新注入半锅开水,把材料逐个加入锅中,设置好煲汤时间,摁下启动键。
放于流理台一角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起。
来电显示是重案组办公室。倪可接听:“何冬,查到警犬的情况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