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案例,特别对待吧——”何冬挠挠头,“可惜当时负责解剖尸检的法医退休后回了老家,本来我想当面问几个关键问题的。”
“你想问什么?”楚秦抬眼望去,“尸检报告不够详尽?”
何冬见走廊里经常有人经过,遂谨慎地压低了声音:“楚队,你知道,我是个门外汉,那些医学术语我不大懂。但报告里提到,祝袁冲右肾被摘除,手术刀口尚未完全愈合,我推测这家伙被咱们擒/获之前,参与了一次人/体器官买卖……”
楚秦眉头微蹙,面色凝重起来,“你的意思是,祝袁冲并非出于自愿?”
“对,他是被迫的。”何冬忽然来了兴致,继续说道,“你的老师段居安教授曾经分析过,祝袁冲数次犯下恶性杀人抢劫的罪行,都不是冲动犯罪,他的智商和反侦察能力都高于常人,落案前还曾乔装逛商场和超市,说明金钱方面他是不愁的。但为什么他后来沦落到要躲进山洞,被捕时浑身上下只剩几十元钱,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可见一定发生过他预想不到的情况。”
楚秦赞许地点头,“分析得不错!继续——”
何冬说:“目前可能性最大的,是祝袁冲被同伙出卖,不仅人身安全失去保障,而且还被秘密安排了手术,被迫将肾脏给了配型成功的某个病人。”
“如果由你负责侦办这件陈年旧案,你会从接受过肾脏移植手术的病人方面入手么?”楚秦问,“倘若他们是黑市交易,没有在医疗系统留下任何线索,你怎么进行下一步?”
“楚队,你真的打算把这案子交给我?”何冬瞪圆了眼睛。
“你已经具备了独立侦办案件的能力,对自己要有信心。”楚秦淡淡答道,“不必有压力,畅所欲言就好。”
何冬不甚自信地揉揉头发,想了一会儿,说:“从医疗系统方面调查,必然大海捞针。查,不一定能查到有价值的东西,但是不查的话,会错失线索,哪怕是极微细的线索,都不能放过。我的看法是,十年前手术治疗肾病不像现在这么普及,又是活体器官移植,存在明确的时效性——我们可以按照祝袁冲尸检报告里提到的右肾被摘除的日期,推断出时间范围,具体去查在那段时间接受过移植手术的病人。”
“我同意你的想法。”楚秦如释重负地笑了,“先从本市以及周边展开调查,继而把范围扩大到全国。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何冬腾地起身,敬了个标准军礼:“收到,我会全力以赴!”
“相信你会出色地完成任务。”
楚秦目送何冬走远,慢慢折回重案组办公东墙那面分析案情用的白板跟前,快速写下几个名字:祝袁冲,束笑薇,江磬安,罗启文。
思考了片刻,他将几个人可能潜在的关系都列出来,眼前豁然开朗。
段居安前不久旧事重提,讲明了经济犯罪调查科那边一直在盯梢束笑薇。
这个女人,曾是祝袁冲的女友,但她的本事远比祝袁冲的更大,通过十年的打拼,赫然搭建起了一座庞大的暗/黑/帝/国——重案组最新掌握的消息,是束笑薇除了操纵着洗黑钱的地下钱庄,更牢牢控制着人体器官买卖的生命通道。
近些年,随着各种绝症发病率的升高,媒体关于器官移植的报道也逐渐增多。
D市是著名的口岸城市,有人爆料,说从这里进进出出的不仅有人和免/关/税的商品,还有可以救命的人/体/器/官。消息真假难辨,但视角敏锐的人总不会错过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那个幸运却倒霉的人,正是D市晚报的记者杜杰。
杜杰原本是负责体育版的,但随着野心不断膨胀,他将焦点集中到了社会最为关注的问题上。
走私——通过个人购买贵重物品带回国内,然后加上关税高价销售出去的行为,谋取蝇头小利的勾当,不足以摆在桌面上谈论了。
通过多番调查,杜杰发现了一个奇怪现象:很多东南亚的旅行团,来到D市的第一件事不是去酒店,而是直奔市郊的一家医院接受检验。而检验的主要项目包括血型、群体反性抗体(PRA)检测、交叉配型和HLA配型。
这些项目全部是围绕着器/官移植手术的前期准备工作。
杜杰调查了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医院,发现它并不正规,很多医生的履历也查询不到。他把信息分类,遴选出最有价值的进行汇总报导,引起了社会广泛的关注。
果不其然,那家医院不久后就关门了,负责人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
然而,杜杰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很快遭到了报/复,命/丧黄泉。
乌夜啼庄园的买凶杀人案结束之后,楚秦每晚少睡两小时,将自己受伤住院期间倪可遇到的几桩怪事放到一起,认真地重组当时的情景,不出三天,他心里有了结论。
警犬的尸体——尸的谐音是“失”。
稗草——稗的谐音是“败”。
杜杰的身份是记者——暗语的最后一个字是“者”。
由此推测,让倪可数次濒临生死边缘的人,肯定是束笑薇。
任务的最终目的,一个绕着弯的文字游戏——依然是那些血字信件的主旨,是对楚秦终极的挑衅——你是个失败者,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理清了所有的线索,楚秦对杜杰的死因和生前接触过的人事格外关注。而当他发觉杜杰曾与束笑薇手下的黑势力有过交集,一个大胆的设想浮现在脑海中。
派出何冬去调查祝袁冲的验尸报告,结论如何,楚秦早已料到了九分。由此看来,祝袁冲当年孤身一人东躲西藏,前因应该是被整个犯罪集团利用陷害不得已而为之。一个失去失去健康、失去价值的人,落得如此下场,除却善恶有报咎由自取,还有被无情摒弃的成分。
在杜杰报道里反复出现的那家医院,楚秦到旧址去走访,周边住户一听他的身份是警察,都缄口不言。
背后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怕得罪了动辄要人命的黑势力。
何冬刚才谈到,器官移植有着明确的时效性,从这一点入手,楚秦的思路逐渐清晰。
所谓,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两个手术台,一边躺着的是不换器官就和死神握手的病患,另一边躺着的是尚不知是否出于自愿的“捐献者”。而连接这条利益链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执行移植手术的医生。
能够承担如此复杂手术的,不可能是普通的医生,更不可能只有一位。
最后,楚秦在束笑薇的名字下面画上一个备注框,里面写上“医生”两字,并在旁边打了个问号。
这些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他们会是谁?如今又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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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傲珊怕冷似的抱紧了双肩,缩在沙发角落里。
倪可倒了杯温水,想劝母亲喝几口,却被推开了。沈傲珊再次追问道:“你说,你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他走进院子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您清楚我这视力,天一黑就和盲人没分别。”
“仔细想想!总能想起点什么……”
倪可努力地回忆着,“他身上的衣服很旧,喝得醉醺醺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啤酒瓶。头发像是几年没理过,脸被挡住了。”
“你爸爸右眼下边有颗痣,绿豆般大小。”沈傲珊比划一下,“很醒目,你真的没看到??”
“妈,原来您——”倪可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您认为那个男人是爸爸?怎么可能?”
“一个流浪汉……怎么会……”沈傲珊断断续续地说,“知道我们从前那些作为雅趣的小游戏……”
“假如他落魄之前是个文化人?不就解释得通了。”
“那首汉代的赠别诗,知道的人很少。意思虽然好理解,却要用另外的诗词与之对应,并不容易——你说这是个巧合,我不能同意!”
就在沈傲珊陷入沉思的当口,从倪可头顶的上方──也就是二楼主卧的位置,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那应该是,脚步移动的声音……只有轻轻的两三声。
母女俩毛骨悚然,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瞅着对方。
“屋里有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