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年暑期,林家洼村里的大包工头们一致决定,有钱的各出一千五百元,经济来源不佳的人家出一至五百元。经全村一致同意,雇来一个戏班子,外雇了五名说书艺人,于农历六月十四开演,十六结束。
六月十五这天,林家洼村家家户户都做了各种特色吃食,各家都邀请来了许多亲戚。刘欣萍心想,青山打工忙得回不来,玉燕出去打工也丝毫没有回来的意思,家里只有他们母子三个,太冷清了。思前想后,她打发村里的林志高骑她家的摩托,分两回接来母亲和侄子、侄女;为了让公公也从县城回来和他们一聚,吃点好的,她施计让他买回来几斤猪肉。
林子正本来想推辞,不料大媳妇让他买肉,他没有办法,只能回去了。
刘欣萍此举只是为了让公公回来吃点好的,敬他点孝心。等他一从县城回来,她就把买肉的钱都还给了他。
刘欣萍觉得儿子每天都呆在阴冷潮湿的屋子里,总是闷闷不乐,就知道写东西,她想让他去戏场上散散心,见见阳光,改善一下心情。可是戏场在她家附近的高山上,走近一点的小路太陡了,他的轮椅根本推不上去;走宽敞的大路又太远了,他去看戏很不理想。
林玉辉这几天正与田艺钰闹矛盾,一想自己看一回戏那么困难,他的心情一时变的极差,又不想去看戏了。
早饭时,林建鑫开车赶来林青山家吃饭,刘欣萍与他商量了一下,让他开车带玉辉去戏场。
饭后,母亲把玉辉推到硷畔,让建鑫二叔把他抱上了车。为了防止车子起动后把他摔倒,他二爸坐在他身边,死死抱着他。待爷爷把他的轮椅放上车,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建鑫二叔的车子便飞也似的驰向戏场。
到了戏场,前方停两辆农用三轮车挡住了去路,爷爷和二爸下车喊了几声,那两位车主把各自的三轮车都开走了。建鑫叔先把他的轮椅放在地上,又把他抱在轮椅上,让他二爸把他推到戏台口前方的地畔上。
玉梅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等着哥哥了,她见他来了,担心他的嫩肉皮被烈日晒伤,赶忙跑到摆小摊的那里给他买来一把遮阳伞,挡住了毒辣的紫外线。
坐在高山之上,远望山下的群山和农田,到处绿油油一片,林玉辉心旷神怡,呼吸舒畅。
戏场上人山人海。老人们喜欢看戏,把戏台口围的水泄不通;小孩儿们东跑西蹿,到处找寻自己喜欢的小吃和玩具;小媳妇和大姑娘们成群结队的走来走去,彼此嘻皮笑脸地谈论着闺中秘事;中年妇女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坐在一处,交头接耳的谈笑风声;未成家立业的小伙子们勾肩搭背的站在树下阔声畅谈;有家有业的男人们有的在树下猜拳喝酒,有的赌博耍钱。戏场上多数都是外村人,本村人只有三分之一,而且有不少人都是从城里赶回来的。那些摆小摊儿的层出不穷。他们卖的有凉面,西瓜,饮料,小吃,玩具,生活用具等。
戏台里有四男一女,正在一搭一唱的表演陕北说书。两个小时过后,说书完了。忽闻身后锣鼓喧天,林玉辉回头一看,只见村长领着村里以他二爸为首的男人们,抬着龙王爷的神龛敲锣打鼓地向戏台走去。龙王爷的轿子在戏台里左甩右摆的转了几圈,说书艺人们都下台去了。
村长林子银在话筒上宣布道:“各位老少爷们儿,父老乡亲们,有谁想给龙王爷上布施(给神佛赠送香火钱),请去神棚里上香!”
村长说完,又带领众人将龙王爷的神龛欢送进了神棚里。
戏班子班主宣布道:“各位观众朋友,我们今天为您唱的是秦腔名戏〈忠保国〉,希望大家喜欢。好,现在大戏正式开演……”
随着一阵紧凑的锣鼓声过后,帷幕后出现了一位“太后娘娘”,两边站定四名“宫娥才女”。那位“太后娘娘”唱了一会子,又出来一个“白脸奸臣”和两个“保国良臣”。
听着优美动听的秦腔曲,林玉辉的手指不禁随着戏曲节奏敲击起了右腿。他整颗心都沉浸在了乐音中。
几名演员在戏台里唱出了陕北人高亢的情怀,也唱出了黄土高坡上独特的风土民情,更唱出了陕南人朝气蓬勃,崇尚幸福的美好心境。
刘欣萍同母亲带着侄子侄女来到戏场时,大戏已经唱了一半。她们坐在了玉辉身边。刘欣萍无心看戏,抑扬顿挫地跟村里的几个婆姨东拉西扯地谈论儿子的事。
成兰英每隔一段时间就问玉辉一句:“玉辉,你想吃啥了,我给你买?”
玉辉的肠胃不好,戏场上卖的那些东西吃的容易拉肚子,他只能尴尬地对外婆说:“我什么都不想吃!”
成兰英特别想给外孙子买东西吃:“你怎么什么都不吃,好歹也吃点嘛!”
母亲帮玉辉解释了一番,外婆只能打消了给他买东西吃的想法。
林青海不断打发二儿子林玉麟给嫂子和侄子他们送西瓜和清茶、饮料。
玉辉把自己的西瓜、饮料都给了外婆。
戏场上不断有人走到玉辉身边摸着他的轮椅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啊,这是怎么了?”
玉辉对所有问他的人,都笑着回答:“我有病,不能走路了!”
每一个问他的人听完他的回答都叹息不已,说:“唉,这么好的后生,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对于别人接二连三的叹息和反问,玉辉毫不介意,都回答的非常坦然:这些年苦难的生活已将玉辉打磨成了一个坚强的人,这点自卑感在那些大苦大痛之下早已显的微不足道了。
忽然看到与自己年纪相当的男女们穿着时尚的衣服,生龙活虎地跑来跑去;那些情侣们牵着手,满口蜜语情话,到处秀恩爱,不禁一阵伤感涌上心田,玉辉心里的快乐瞬间荡然无存。他自我安慰了一会子,做了几次深呼吸,一颗满怀羡慕与嫉妒的心,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戏完后,戏台里出来十几名演员,在一阵唢呐声过后,帷幕将他们罩回了后台。戏场上所有人都四处散开,纷纷向回家的路走去。
刘欣萍不放心把儿子丢在戏场上自己先回家,她把母亲和侄子侄女先打发回去,让公公去找建鑫。等了半天,公公一去不返,建鑫不知去向,她一时发了愁,不知怎么才能把儿子弄回去。这时候,林建国朝戏台附近走来了,刘欣萍问道:“建国,你知道建鑫去哪里了?”
林建国说:“建鑫喝酒去了。”
刘欣萍蹙眉问:“那你开车了吗?”
林建国说:“开了啊!”
“不行你往回送下我家玉辉?”
原本林建国就与林青山是堂兄弟,而且刘欣萍与韩玲亲同姐妹,他很爽快就答应送玉辉回家了。
刘欣萍把儿子推到大路上等了一会儿,林建国把车开到了他们近前。林建军不放心,他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把玉辉抱在了车上。
到了院子外,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林建民迅速下了车,把玉辉抱回屋里,轻轻地放在东屋炕上。
林玉辉此次看大戏堪称劳师动众,不过总算功夫不负苦心人,在亲人们的帮助下,让他痛快的晒了一次太阳,见到了许多不同面孔的人。他感觉全身舒畅,心情大有好转。他是个感恩心极重的人,他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有机会报答这群可爱的亲人们。
下午,林子正邀请来他的结拜兄弟成辅国,林建鑫、林青海陪同饮酒谈话。林子正同义弟久别重逢,心里非常高兴,给他絮叨了半晌烦恼。
林玉辉看到这位弃医务农的大爷,又回忆起了小时候他给他打针的情景。他与成大爷交流了几句小时候的感想。
成辅国问道:“玉辉,你现在在哪方面发展呢?”
林玉辉说:“我在学习写小说。”
“嗯。写作需要一本辞海,那上面的字词比较全面。”
“呵呵,现在的网络词典跟辞海差不多,也很方便。”
成辅国又跟林子正父子东拉西扯地拉了一个小时话,饭便熟了。
晚上,刘炅的儿子玉浩的玩具闪光球丢了,他追着奶奶和姐姐打,十分嚣张。刘欣萍看侄儿无法无天,她一声怒喝,把他震慑的瞬间静了下来。她返回玉浩经过的一片谷子地里搜寻了一遍,帮他找到了那颗闪光球。
刘炅原本有两个女儿,不久前大女儿玉璇带孩子失误,导致妹妹掉进滚水锅里丧生。自从二女儿去世,刘炅心痛欲裂,后来又生下了玉浩。于是玉浩便成了全家人的宝贝,谁都不舍得教训他,所以才把他宠成了一个充满暴力的男娃娃。
最后一天戏唱完,黄风骤起,天地间一片污浊。送走戏班子,全村的亲戚朋友散走一空。
乡村里唱戏总是聚散迅速,来去匆匆。唉!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