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逆境人生 > 逆境人生(一)(26)全文阅读

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认识每一个同学,崔艳老师让“学习干事”去办公室抱来一摞数学作业本,她挨个儿一本一本的给同学们往下发,叫谁的名字让谁站起来。叫到林玉辉的名字时,他举了下手,没往起站。崔老师向他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林玉辉有病了,不方便站。”同学们纷纷解释。

崔老师走过来探眼看了下他的腿,说:“你的腿咋了?”

他说:“软的站不起来!”

“哦。”崔老师看了眼他的脸,放下他的作业本,又给别的同学发去了。

崔老师当下接了李伟老师的课开始上课。她讲课很细心,她说的每句话同学们基本都能理解。

农村小学里老师少,每个老师只负责教一个年级,一个年级只有语文、数学两门课。好一点的老师不但每天给学生布置的课堂作业极具挑战,而且家庭作业也五花八门,很有助思考;要是水平较差的老师,每天只有课堂作业布置的让学生觉得有所挑战,而那些家庭作业不是让学生写生字,就是抄课文,再不然就是背课文,只对学生打基础有那么一点点帮助,根本提高不了学生的思考能力。而崔艳老师不但布置课堂作业和家庭作业都五花八样,还给学生教美术,教歌曲,让他们这群乡山圪崂里没见过大世面的娃娃们既学到了知识,又有了学习乐趣,真是双管齐下。

崔老师不但讲课水平高,而且管理学生极其严厉,从不纵容任何人,对待每个学生都赏罚分明。不但学习较差的同学都受过她的惩罚,就连那几个尖子生也都挨过她的一两戒尺。

有一次,一个女学生没有按时完成家庭作业,崔老师一气之下用书棱子惩诫了她一顿,不料那个女学生破口大骂。崔老师此时真像一位恨铁不成钢的母亲,转身奔回办公室,爬在桌子上哭了一鼻子。那个女学生还不服气,背起挎包闹着要退学。后来在他们的前任老师老成的劝说下才让她打消了退学的念头。崔艳老师也在众多老师的纷纷劝说下消了气,重新回到了讲台上。

过了一个月,由于林玉辉每门功课都做的非常优秀、每次模拟考试都得前一二名、每天都要母亲推自行车接送着上下学,崔老师特别喜欢关注他。久而久之,她越来越关心他了,经常鼓励他好好努力读书,一定要坚持下去。

一天,一位同学一不小心把他从凳子上撞翻在了地上,他双腿软的怎么都站不起来,急得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引来别的班许多同学围观。

顾晓丹虽然往日经常与他斗嘴、甚至动手,不爱理他,但看他坐地上哭的可怜,奔去通知了崔艳老师。

崔老师知道后,赶忙从办公室一路小跑来到教室里,一把将他抱起,伸手帮他擦干泪痕,说:“不要哭了,男子汉应该坚强点。”

玉辉本来就没有摔疼,只是因为自己站不起来觉得丢脸才哭,经老师如此一说,他的哭声戛然而止。

崔老师感慨的看了几眼林玉辉,对围观的同学喊道:“大家别看了,都散了吧!”便带着复杂的表情离开了。

夏季带着毒辣的尾巴缓缓消逝,秋天再次接踵而来。这年中秋节和国庆节巧合的遇到了一天。过了这一天,陕北农村又进入了农忙时节。林青山和刘炅在定边工地上忙的回不来,家里十余垧地的庄稼都得刘欣萍一个人拼着命往回收割。刘欣萍又要地里干活,又要接送儿子上下学,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

一天下午,林玉辉一步步挪回家,发现母亲下地干活去了,他和妹妹们呆在屋里看书写字。

临黑时,林子龙的三儿子林建民问他要借自行车,说要去一趟他丈人家。林玉辉心想:“他是我堂叔,我说什么都不能拒绝他。”想到这里,他祥细给三叔解释了下自行车对他的重要性,便借给了他。

天黑后,三叔果然很守信,从他丈人家赶回来了。他向他打了声招呼,便把自行车立在了院角。

次日,母亲准备送他去学校,忽然发现车胎没气了,她惊叫了声:“车子咋没气了?”说罢拿起打气筒赶紧往车胎里打气,不料打了几分钟,车胎还是扁扁的,怎么都打不起来。母亲问:“谁动咱的自行车了?”

玉辉说:“建民我三叔昨天下午借的去了趟他丈人家。”

刘欣萍一时急得嘴唇发黑,冷汗直冒。她怒骂了几分钟,心想,不管怎么说,送儿子上学才是头等大事。想到这里,她顾不得管车胎有没有气,推着他便去了学校。

刘欣萍以前还可以骑车走一段路,省些力气;现在车胎没气了,她只能硬推着儿子步行,累的气喘吁吁。自行车胎没了气,推起来外余沉重;而且她家到学校这段路有许多陡坡,那样她推起车来就更加辛苦了。她在推车接送儿子上学的同时,还得一个人收割庄稼,每天都累得生不如死。

一个星期过后,刘欣萍终于买回来了新车胎,修好了自行车。不料天色骤变,一连下了三天连阴雨,给她接送儿子带来了许多麻烦。她不想让儿子落课,也不想让他看着别的孩子跑去上学羡慕的要死,每天都披着尼龙包、踏着泥泞不堪的道路坚持送他上学。一段时间下来,她累得眼窝凹进去一圈,身上也硬是瘦了下来。可是,纵使她为了接送他上学再怎么煎熬,也不会在他面前说一句辛苦的话,只是默默地继续为他奉献。

在父母心里,儿女都是他们前世的仇人,今生来找他们讨债,无论他们为他们付出多少血泪都是理所应当的。

过去,由于林玉辉桀骜不驯,顽劣不堪,母亲总用暴力管教他,他总觉得她满身是刺,冰冷无比,与他的母子之情极其淡薄;现在,在他身临困境之际,母亲卸下满身甲刺,露出了慈爱、柔情的一面,他终于明白了母亲有多爱他、他是多么幸福的儿子。他忽然发现,原来他的母亲非常善良贤惠,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只知道打他、骂他的恶魔。

天晴开后,林玉辉虽然行走还是不利索,不过可以一步步慢慢地挪着走了。早上,他怕走得太慢会迟到,就让母亲骑自行车送他;下午,他本着天黑回家的想法自己往回走,给母亲省了不少收割庄稼的时间。

半月后,时令已交霜降,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刘欣萍还在田里忙碌着。远在定边工地上的林青山担心妻子一个人从地里拉不回来庄稼,他向刘炅请了几天假,回来帮她把糜子、谷子、黑豆都拉在场上,又把玉米、向日葵都拉进院子里。由于时间紧迫,顾不上往回来拉土豆,林青山就帮妻子先把它就地埋起来,准备等他打工回来再往窖里运。林青山走后,刘欣萍一个人把场上的庄稼都用梿枷打下,借着顺风用木锨把小土块和秕子都扬出去,把干净了的粮食分别装进尼龙包里,用拉拉车拉进院儿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所有的粮食悉数背的垛进仓库里。

待那些累死人的活儿都干完,时令已过小雪,刘欣萍憔悴的鬼脸子都下来了。

过了大雪,天寒地冻,风雪刺骨。村里的男人们都蹲在屋里抠玉米,婆姨们都坐在热炕上做针线活儿,恨不得一整天都不出去挨那讨厌的寒风;只有林青山还在定边顶着寒冷打工,而他的妻子为了接送儿子上学,也必须每天冒着风雪去两趟学校,还得隔三差五的去地里看一回土豆有没有被冻坏。他们夫妻俩都是劳碌的命,一年四季很少有时间闲下来。

这一学期,崔艳老师要求同学们每天写一篇日记。林玉辉每天都会写一篇有关父母和他自己的故事。

一天下午放学后,母亲还没有接他来,崔艳老师看他站在校园里发呆,把他抱进了办公室里,让他烤上了温暖的火炉。

校长对几位老师说:“林玉辉写的日记比五、六年级同学写的都好。”

其中一位老师说:“他不是四年级吗?怎么会比五、六年级同学写的都好?”

校长说:“五、六年级同学写的日记虽然字数多、语句华丽,却没有一点思想;林玉辉的一篇日记有时只有两三行,语句也很平凡,却能感动的人泪流满面。”

崔艳老师说:“他一篇日记写的说:‘别的同学都可以在校园里跑来跑去,玩的非常快乐,我却只能投放着羡慕的目光,站在窗台下看他们玩;别的同学都可以自己上学,我却只能让妈妈推自行车送我上学。一样是人,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呢?’”

听到老师们的议论,林玉辉的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

过了半个小时,刘欣萍冒着冰天雪地推自行车来到学校。崔艳老师把玉辉送到他母亲跟前,帮她把他抱上自行车,再三嘱咐,让她回去时千万要小心。刘欣萍应了几声,又喜眉拉笑地和崔老师拉了几句话,便推着儿子回去了。

半年困难生活,并没有影响到林玉辉对顾晓丹的情意,他始终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的一举一动中。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体根本不配暗恋她,可是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那种痴恋之感实在太强烈了。他预感自己明年可能无法再与她在一起读书了,他真希望在这个学期里让她知道他的心思。可是毕竟他们都还是小孩,这种事怎么好意思当面说呢?他坐在缝纫机前,思量半晌,决定给她写一份情书。他提笔在作业本上写道:

亲爱的顾晓丹,你不知道你有多美丽,我已喜欢了你四百多个日夜,从未间断对你的思念。

爱你的林玉辉笔。

次日,他趁教室里空无一人,偷偷将那张纸条夹入顾晓丹的语文课本里。此后,他察觉顾晓丹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显然她已收到了那张纸条。可是他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一一他明知道向她摊牌会使她更讨厌他,可是他怕现在不用纸条述明满腔痴情,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了,即使他这份可笑的爱毫无价值,他也希望爱的光明正大;然而看到她冷冷地对自己,他忽然觉得与其无端扰乱她的心,换来这样的结果,还不如让这份爱永远烂在心底。

这个冬天,刘欣萍为了接送儿子上学,双手曲直交错冻开许多道裂子,裂缝里俱是血影。上学的路上她怕儿子手冻,总是一只手推车,一只手捏住他的手给他取暖。腊月的一天,终于放假了,刘欣萍身上的负担大大减轻了三分之二。

放假这天,玉梅又帮哥哥领回来一张标有“奖给期末质量检测成绩优秀学生林玉辉同学”十八个毛笔大字的奖状和一个硬皮笔记本以及一支绿色圆珠笔。看到这些奖品,玉辉从激动中释放出一阵阵感慨,不安地想道:“我虽然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妈妈的帮助获得了自己该有的酬劳,只可惜再也不能上学了。”

刘欣萍刚刚卸下重担,又担心起了她地里的土豆。她始终觉得土豆还是倒进窖里比较保险。窖里怎么说也有保温功能了,土堆里埋的再厚都有可能被冻坏。思前想后,她奔去林子贤家借来驴车,几趟便将地里所有的土豆都给拉了回来。正好这天下午林青山也从定边回来了,他在关键时刻帮她把土豆都背的倒进了窖里。土豆妥了,他们夫妻俩终于安心了。刘欣萍做了几天针线活,帮丈夫把过年要吃的羊给杀了,肉冻起来,又开始做茶饭。她先按步骤蒸好黄馍馍、炸好油馍馍,接着又做豆腐、压粉条、闷豆芽,忙的团团乱转。直到年三十下午,他夫妻俩才正式歇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