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年六月十三,赵美兰处理完弟弟的丧礼,回到林家洼,打算去二女儿林月霞家看戏。
贾秀敏把婆婆叫去,说:“妈,你把玉麟给我带上,我赶林子贤大叔家的驴车送你们去我二姐家。”
赵美兰明白,二媳妇的话就是圣旨,倘若自己不答应,非得挨骂不可,她只能应承了。
赵美兰回到大儿子家,对玉辉说:“玉辉,跟奶奶去你二姑家看戏吧?完了奶奶带你回县城!”
林玉辉欣喜若狂,满口答应。祖孙俩收拾了下,来到林子贤家院里。
“妈,上车吧!”贾秀敏已经架好了车。
赵美兰和玉辉爬上车,抱住玉麟。贾秀敏牵着驴车走出林子贤家大院,迈上大路。
贾秀敏虽对林青山的仇恨还不能释怀,但是对他的孩子毫无怨气,让她顺便捎玉辉一程完全不成问题。
中午,贾秀敏一行人经过一路颠簸来到薛子梁村,进入林月霞家院中,热的大汗淋漓。不巧林月霞不在家,他们回不了屋。贾秀敏卸下车,给驴撮了一筺草喂上。赵美兰从猫洞里伸手够出来一串钥匙,开开门,领二媳妇和两个孙子进入屋里。一一赵美兰经常来二女儿家,她对她家的钥匙位置了如指掌。
林月霞家有四孔砖窑,相当简陋,她丈夫薛进财一直在山西煤矿里做矿工,平时挣下点钱都赌博输了,全靠她一个人累死累活种几亩地维持家计。
赵美兰做了一锅便饭,供大家饱餐了一顿。贾秀敏吃罢饭与婆婆理论了一番往事,赶着驴车离去。
下午,林月霞带两个儿子回来发现母亲和侄儿来了,非常惊喜,阔声问:“妈,谁送你们来的?”
赵美兰笑的露出两颗安上去的银牙,说:“青海媳妇的送我们来的。”
“那她人呢?”
“家里忙,回去了。”
“你给做饭了没?”
“做了。”
林玉辉和表弟鹏飞、鹏举站在一块,亲热的聊起了天。鹏飞带玉辉外面转了一圈。
薛鹏飞和林玉辉同岁,只是比他小了几个月,但是身体比他强壮多了。他每次随母亲回舅舅家省亲时,总和表哥一齐玩滚铁环、搭凉篷、打扑克。母亲总对他安顿说,你玉辉哥身体不好,你要多照顾他,不敢欺负他。鹏飞心地善良,懂事温顺,处处让着表哥,从不与他争斗。
六月十五,林月霞家硷畔底下搭起一座大戏篷,下午便唱起了戏。林玉辉随奶奶和堂弟坐在二姑家硷畔峁子上看戏,只见满山耳洼坐的人山人海。
次日,林月虹赶了十里山路拉来一驴车杂货,在戏篷附近摆下个小摊营业。
林月虹家陈家畔村距离二妹林月霞家薛子梁村只有十里路程,姐妹俩有事没事就去对方家互相串门帮忙。
这天,林玉辉见到了大姑和表哥表姐,他心里非常激动。陈建斌、陈玉宁、陈玉静全力帮助母亲卖货,看到玉辉来了,都向他打招呼。
林月虹问侄儿:“玉辉,什么时候来的?”
玉辉说:“十三就来了。”
林月虹给侄儿递了一包方便面,说:“玉辉,就呆这里吃方便面,哪都别去,小心碰伤了。”
“嗯。”玉辉拆开方便面袋不停啃嚼。
下午,玉辉坐在大姑的货摊前把玩鹏飞的玩具手枪,忽然心血来潮,瞄准远处一个歪脖老汉的耳垂打出一枪,赶忙藏起了玩具枪。
那个歪脖老汉左手揉着耳垂,右手在身旁一位白衬衫老头儿的肩膀上拍了下:“你掐我干吗?”
白衬衫老头儿委屈地说:“没有啊,我没事掐你干吗?”
“那我耳朵咋这么疼?”
“谁知道了,或许哪个淘气娃娃故意跟你开玩笑哩。”
歪脖老汉东张西望,四下观察,哪里都找不到破绽,又把目光停在了戏篷里。
戏完后,林玉辉随奶奶又在二姑家呆了几天。玉静姐隔两天跑来和他们玩一回,三个同龄孩子经常耍的兴高采烈。玉静和鹏飞都身强体壮,他们处处照顾玉辉。鹏举虽然比他们小点,玩什么游戏都能赢。三个孩子为了让玉辉加入游戏中,专门选他能玩的玩。
一天,鹏飞领着玉辉来到田里,玉辉摔倒在了一条土路上,鹏飞蹲下来笑嘻嘻地说:“玉辉哥,咱们打个赌,要是你三十秒能站起来就算你赢。”
玉辉看表弟调皮的表情,笑问:“赌什么?”
鹏飞说:“你赢了我给你一支铅笔,你输了以后管我叫哥。”
玉辉缓缓站起来看了下电子表,说:“鹏飞,你输了。”
鹏飞站起来说:“好,我回去就给你一支铅笔。”
一天上午,陈建斌和父亲陈卫国赶着驴车来到他二姨家草垛上往起装干草,见林玉辉出来了,问:“玉辉,想不想去我家玩?想去的话哥用驴车捎你!”
玉辉说:“不了,过几天我跟奶奶一起去你家。”
这天下午,陈玉静又邀请表弟去她家做客,林玉辉推脱了几句,忽然又特想去大姑家。他给奶奶打了声招呼,便随表姐步行而去。
薛巫神坐在远处的山峁上看到玉辉大摇大摆,他呆视不语,感慨万千。
他们路过一家人硷畔时,忽然从角落闪出来一条凶恶的大黄狗,呲牙咧嘴的狂吠,吓得林玉辉叫了一声,抱住表姐的胳膊发抖。陈玉静挺身而出,挡在玉辉身前。他们仔细一看,原来这条狗是拴着的,哦,总算是虚惊了一场。
林玉辉到了大姑家山脚下的坡路上,表姐要带他从一条捷径小道走,他看到小路上有人在干活,忽然自卑心大发,怕人家看到他大摇大摆走路的样子,执意要从大路上走。表姐拗他不过,只能答应带他转大路走。不料这条大路到处都是虚土,走起来和沙漠差不多。他们走了好长时间,一直到了晚上九点都没能到达大姑家。看着黑暗的天和地,他一步都迈不出去,彻底精疲力尽了,只想坐下来休息。
玉静一看天色大黑,表弟累的实在不行了,她没有多想,一把将瘦弱的玉辉背在自己厚实的背上,迈开稳健的步伐,从脚底发出厚重地脚步声,很快走完这条大路,从她家窑洞左侧的那条陡路上跑下去,便到了她家的院子里。
在我们人生的世界里,血缘关系总能闪耀出炫目的光彩。陈玉静心想,既然自己带表弟赶路,就该负责让他平安抵达。
姐弟俩牵手回到屋里,从一道两米深的门洞里走进去,来到内屋。
林月虹和大女儿、儿子坐在炕上死死盯着电视机看张国立版《康熙微服私访记》。见玉辉跟玉静回来了,他们均都转头笑脸相迎。
林月虹问:“唉?玉静,这么晚了你咋还带玉辉赶路?”
玉静说:“本来我们傍晚就到了,我让玉辉走咱们背洼那条捷径路,他怕人家笑话他走路的样子,非要转大路走,结果走了一半路就动不了了,还是我把他背回来的呢!”
建斌笑道:“我上午教他跟我坐驴车走他没走,你看现在累的那个狼狈相儿!”说话间,他溜下炕沿,一把将玉辉抱在炕上。
林玉辉坐下玩了会儿表哥的游戏机,累之不济,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当他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大床上,两个表姐也躺在他两旁。他迅速穿好衣服,溜下了床。虽然他这个年纪对性别兀自模糊,而且表姐都与他有血缘关系,她们只把他当作小孩子看,但是他还是觉得和女生睡在一块儿不妥。于是从第二天晚上开始,他便同表哥挤在了一张单人床上。
在大姑家住了几天,林玉辉在内屋里找出二十几颗象棋棋子,他想找表哥下棋,可惜棋子不够。
建斌说:“玉辉,看来象棋是下不成了,咱俩下老虎吃羊棋吧!”
玉辉说:“好啊,咱把将和帅当老虎,其他棋子当羊。”
弟兄俩坐到院里,画下个棋盘,便开始下老虎吃羊棋。下了几盘,玉辉总是败的一塌糊涂。毕竟他比表哥小五六岁,无论如何都没他狡诈。玉辉执老虎,建斌就用二十四只羊把他的老虎困死在两个角落里;玉辉执羊,建斌就用两只老虎把他的羊吃的精光。
玉辉无奈的问:“哥哥,你咋那么厉害,我好想赢你。”
建斌得意的笑道:“你小子再学几年看能赢不。”
玉辉说:“可惜象棋棋子不够,不然我非把你杀的屁滚尿流不可。”
建斌说:“哼哼,我哪天弄一盘象棋,让你小子如愿以偿。”
一天傍晚,陈建斌从田里回来,见玉辉在院里,逗他说:“玉辉,要是你能从你身后那条土洼走过去,我奖你两支铅笔。”
是啊,那条土洼是不难走,可是对他而言却是一种挑战。在他的世界里,有什么不是挑战?林玉辉为了不被表哥小视,他毅然决然从那条土洼走过去,赢得了两支铅笔。
在大姑家做客的这几天,林玉辉顽劣的本性暴露无遗,玉宁姐懒得批评他,一直不理他;玉静姐被他的行为气坏时,臭骂他一顿,事后立马雨过天晴,又和他玩在了一起。大姑一次吓骂他:“别以为你妈不在老子就不敢揍你,再调皮看我咋打你。”他心里非常忌惮姑妈。然而他姑妈心疼他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打他?
一天下午,表哥表姐都去田里干活了,玉辉一个人灰溜溜的立在硷畔,大姑看他可怜,给了他一袋方便面以作慰藉,使他心里非常温暖。
奶奶赶来陈家畔,玉辉又在大姑家住了一个星期。他觉得呆在大姑家非常快乐一一这里他可以和玉静姐打扑克,和建斌哥下棋,又不会被母亲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