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墙外,很少有人把守,不过一天之内巡个一两回,便无人问津了。
不过是被皇帝抛弃的女子,谁去关心我跑不跑死不死的?与其关心我这样失宠人的安危,不如多花点心思在苏妃那里,免得她宫里的那只猫啊狗啊跑掉了,到时候他们都得挨板子!
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我畅通无阻大摇大摆地准备混进市井里。
“这位姑娘,请留步。”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额滴个亲娘啊,这个时间怎么会有人在这儿?难道是专程奉了国舅的命令来逮我的?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一下子僵在那里,迟迟不敢回头。
老实说,我真的很怕很怕很怕国舅丞相大人。
那人呵呵笑了两声,道:“姑娘不必慌张,老朽不是那温柔富贵乡里的人,不过是个术士罢了。”
我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大大的一口气,微笑这转过头去。
原来是一个老者。
那老人坐在我打的那狗洞旁边,衣衫不算褴褛,却有些破旧,花发满头,瘦骨嶙峋,看上去不像个术士,倒像个叫花子。
他见了我,笑眯眯地道:“姑娘,要不要看个相?”
“我没钱!”原来是个骗钱的神棍!我耸耸肩,准备离开。
他急忙叫住我:“算得准才给钱,不准不要钱啊!”
“你算得再准我也没钱啊!”我诚实道,“我就快饿死了,现在出去看哪位大爷好心打赏我一下,等我要到了回来再分你!”
“姑娘,你天庭饱满,地格圆厚,是个难得的好面相,必是这天下的大富大贵之人。”
我翻了翻白眼,老天爷啊,为什么每个术士见了我都说我是大富大贵的面相,而我现在却穷得都想去抢鬼了?!
由此可见,这些术士啊神仙啊都是骗人的神棍。
懒得理会,我一溜烟钻进了热闹的大街小巷里。
我天性较为散漫,本身也不是个安于深闺的人。自从我发现冷宫*处那个狗洞后,就常常和落英两个人出来“微服私访”,这京城就这么大,十年过去了,哪里是我们俩不知道的呢?
于是轻车熟路,很快找到了“天下第一绣”绣庄。
站在这个门庭若市的绣庄门前,仰望着它那张金灿灿的牌匾,不禁有了心酸之意。
当年我出嫁时的嫁衣,就是出自这家店的老板娘之手。听说老板接到这个生意时,诚惶诚恐,夫妻俩闭门半年,就专为我这个准太子妃缝制嫁衣。当日嫁衣送来时,我才十岁,我娘尚在人间,先皇和皇后也在。我还记得他们笑盈盈看着我的那张脸,慈爱温和,和蔼可亲。
转眼间,爱我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世上,做了个连宫中洗衣妇都瞧不起的皇后。
一股酸意涌上鼻头,我吸了吸鼻子,进去了。
“这位姑娘,喜欢什么样式的?小的马上去给您拿!”店小二马上靠了过来,看见老板训练有方,怪不得生意这么红火。
我笑道:“这位小哥儿,麻烦你给你们东家通报一声,就说大总管李公公介绍的那个绣娘来了。”
那小二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很和气地笑道:“哟,您是李公公介绍来的啊?快里面请!我马上去请我们东家出来。”
“有劳您了。”
我坐在大厅的右角处,看着那些青春貌美的小女子们,也不知道在那里说着什么闺房密语,叽叽喳喳了一阵,然后又捂着嘴巴偷偷笑。
突然,一个锦缎华服的娇俏女子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一群丫头侍从,看样子必是哪家大臣的千金。
“哟,这位姑娘您好!”这女子来头不小,店掌柜的立马亲自迎接来了。
姑娘倒没说话,一旁的丫头凶巴巴地开口道:“我家小姐今天是来做嫁衣的,快去叫你们东家出来!”
“这……姑娘,您看看我们这绣庄上上下下一百多个绣娘,个个手艺精湛,绣出来的花儿啊,都是香的,保证您满意。”看来他们老板是不肯轻易接生意的了,要不然这掌柜也不会如此绕着弯子推脱。
“混蛋!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么?我家小姐可是司马大人的九千金,马上就要嫁给皇上做皇后的了!你们竟敢如此怠慢,小心皇上知道了,治你们的罪!”
别人什么反应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把刚入口的铁观音给喷了出来了。
嫁给皇上做皇后?她全家雌性亲属的,当我死了啊?
“呃,可是……皇上有一位皇后啊,是夏州苏门的嫡长女,当年那嫁衣,还是咱们东家绣了半年才绣好的呢。”掌柜脸上一脸疑惑。
这时,装了半日淑女的千金小姐终于开了尊口,只见她媚眼一翻,不高兴道:“什么皇后?早死了!”
“啊?!死了?!”整个店里陷入了大眼瞪小眼的场景里。
我又是一口铁观音喷出来——还真当我死啦?!
“怪不得从来都没听说过皇后娘娘的事儿,原来早死啦!”竟然有人当真,还有模有样地分析起来了。
“哎呀,我也想起来了,早些年不是有人在说,说皇后当年迷恋保陵王,被皇上发现两人的奸情,这才把保陵王给逐出京城的啊!”
不会吧?保陵王叛乱那年十五岁,我才十岁,你说他早熟我没意见,可我当年除了抓蝴蝶外什么都不懂,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儿还能有奸情?!
“哦,那皇后娘娘一定是因为奸情被识破,情郎又被驱逐了,所以抑郁成疾,呜呼哀哉了。”
“对呀,我记得当年皇后和保陵王两个人一同祭祖的时候,坐在车上眉来眼去有说有笑的,连我给保陵王抛媚眼,他都没理会呢。现在想起来,祭祖为什么不是皇上和皇后一起去,反而是没什么名分的保陵王,原来他们两人之间有这样的事情啊!”
我悲愤了,真想跳到那大柜台上大声告诉他们:那狗皇帝除了走鸡斗狗和那些美人们厮混之外什么都不会,没让他去祖庙的原因是他头晚上与苏妃一起喝多了,到中午还没醒,祖先们要是看到他那个样子不气得活过来给他一巴掌才怪呢!
那位千金的丫头把狗仗人势的小脑袋一昂,骄傲道:“皇上现在广招天下美女,其实啊,就是想找个名门闺秀填补皇后的空缺。纵观咱们京城各位闺阁小姐,就数咱们小姐最是国色天香,知书达理了!你们说,皇上不选咱们家小姐,还能选谁?”
一提到选妃的事情,各位姑娘们马上不服了。
一个说:“笑话,你见过皇上?你知道皇上最喜欢你家小姐?皇上他啊,见多了你这种虚伪做作的千金小姐了,说不定,正喜欢我这样的小家碧玉呢!”这姑娘挑衅似地瞪着那千金,两人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这还没到宫里呢,怎么在宫外就开始斗争了?
我抿了抿茶,心里万幸自己没那么好斗,要不然还不早被苏妃为首的狐狸精们给气死了?
这时,刚刚替我去传话的小儿跑了出来,对我说:“姑娘,咱们夫人请你里面坐。”
我还没起身,那位千金便闹腾开了:“喂喂喂!叫你们夫人出来,不好好招待本小姐,小心我让我爹爹封了你们铺子!”
那小二和掌柜一边赔笑一边挡住她前进的步伐,趁着这个时候,我赶忙进入了内堂。
内堂里,明亮简洁,窗户边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位红衣绣娘,仪态大方,虽算不上国色天香,倒也是白白净净的一个清秀佳人。
听见我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来,笑道:“姑娘请坐。”
我坐在离她不远的位置上,开门见山地说到:“我是李公公介绍的那个绣娘。”说着便把带来的两样刺绣给她看。
她接了过去,看了几眼,点了点头,道:“不错,姑娘的手艺很不错啊。”
我嘿嘿笑了两声,也不谦虚了,直接问道:“您看值得了多少钱?”
她默了一会儿,道:“手艺虽不错,却不精湛,依我看,一共十两银子,姑娘肯卖么?”
“十两?”我故作惊诧道,“西大街的富贵绣庄给我二十两我都没卖,我就是思量着你家信誉好,又与李公公相熟,这才过来的,若是这个价钱,确实废了我的心思!”
夫人笑道:“姑娘快别这么说,即是李公公相熟的人,二十两就二十两!”
嘿嘿,我就知道,提到三朝红人李公公的名号,没人敢不理会的。
我这两幅刺绣不一定真值得了白花花的二十两银子,可是李公公的面子值得了啊!
为了待会儿方便买粮食什么的,我让夫人给了我二十两的碎银子,沉甸甸地揣在身上,一出门就觉得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待我把要买的东西买齐了,天色渐渐地晚了下来。
十里长街灯火辉煌,道路两旁摆满了小摊子,人们熙熙攘攘摩肩擦踵,车如流水马如龙。罩着琉璃的灯火灿烂流彩,卖货声,交谈声,卖艺人的琴声歌声,声声不绝于耳,整个夜幕京城,更比白天有一番风味。
逛得饿了,便坐进一个卖汤圆的小摊子里,心里想着待我把这一碗甜蜜蜜的汤圆吃完,就起驾回宫了。
忽然,一个在民间时常听到的声音传入耳朵里来。
“哟,小美人,让公子我好好瞧瞧!”
然后就是那美人“你要干什么”的挣扎声。
可是挣扎有什么用呢?人家有那么一大帮子的狗奴才跟在后面呢!
我也懒得抬头,反正这样的场景也见得多了,那狗皇帝不理朝政,玩物丧志,一心只扑在那些美人儿身上,国家现在还没垮台都算是奇迹了。
正在色狼公子与羊羔美人一个笑嘻嘻地死缠烂打,一个欲哭无泪奋力挣扎的时候,一个很明显从未体验过“王法”的声音响起。
“没王法了吗?快把人给放了!”
这声音好熟啊,好像是......
我抬眼一看,差点被汤圆给噎死。
果然是那狗皇帝——程舒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