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了,四弟?”夜风望着我呆呆的表情,焦急地问身边一脸愁容、白须髯髯的老者。
夜风不过是四十岁的中年人,而对面那人早已头发花白,须眉飘飘,怎么还被称作“四弟”?我好奇地望了望他们,不禁笑了笑。
门外落了一地的合欢花,片片洁白如玉,在秋风中颤颤若蝴蝶。一个一身道服的童子提着一把笤帚,沙沙地扫着花瓣。
我突然感觉心间一紧!
“不要!”我惊叫着站起来,冲了出去。
夜风和老者一惊。
我冲到那童子面前,一把抓过了他手中的笤帚:“这合欢花开的时候清玉动人、尽人观赏,可落了地便要被通通扫去,岂不是太没有人情了?”
童子望着我,一脸地诧异。
老者冲他摆了摆手。童子捡起地上的笤帚,低着头走开。
我望着满地花瓣,轻轻捧起一把:“方才弄疼你们了吧?”
老者望着我,长叹道:“紫玉定是在那日燃烧的阁楼里受了惊吓了刺激,加之清泸姑娘之死使她伤痛不已,因而强迫自己忘却了以前的事……”
夜风愣在了那里。
合欢树下摆着一副琴,很是熟悉。我笑了笑,上前轻轻拨弄着琴弦。
“《莺灵百啭》!”夜风惊道,“这琴声我曾在紫玉房外听她给清泸姑娘弹起……”
“这曲子是当年绣娘做的,”老者苍然道,“看来,她已有的能力没有忘记,比如对玉石的鉴赏,对词曲的通晓,对琴声的敏感……”
夜风惊讶的面容瞬间又变成了苦笑:“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
远处一群骑马的人向这边赶来。最前的是位一袭白衣的僧人,脚上蹬着一双草鞋。他来到合欢树下,勒住了马,惊讶地望着树下弹琴的我。
“二哥,”夜风一见那白衣僧人,迎上去道,“二哥这么快就赶来了……”
“坊主心中很是挂念,便让我紧早过来瞧瞧……”白衣僧人翻身下马道,他转身望着我,左眉很奇怪地抖了抖,“这是……”
“她就是紫玉,”夜风面上阴郁道,“她面部受了伤,又受了刺激,已经记不得从前的事了……”
白衣僧人一脸诧异:“我看她弹琴的模样,仿佛是见到了从前的绣娘……”他转身对老者说道,“我说,瘸神仙,如今你已是出家人,可不要一把胡子了还动从前的心思……”
老者皱了皱眉,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二哥还是从前那般爱戏弄四弟。当年我们兄弟四人,哪个没对绣娘动过心思?如今大哥已随那带有绣娘花画像的模具而去,而我也早已被那药催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只能归身道观,做个净心之人,以求得几日的心安……”
白衣僧人笑了笑:“四弟莫要说这般和尚的话,大事还未成,怎么能净心和心安?”
夜风一愣:“坊主难道……”
白衣僧人走到夜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坊主对三弟你护主的忠心很是赞赏。可如论她是尤紫玉还是莫瑾儿,她的命终究是坊主的,她该何去何从,只能由坊主决定……”
“可她刚刚受了如此大的创伤,怎么能再陷入那种血色无休止的斗争中去呢?”夜风道。
“这是她的命!”白衣僧人厉声道,“她生来就含着那枚招惹祸端的玉,这是她今生会有这般命运的诅咒!只要她活着,就永远也别想摆脱!”他望着树下的我,声音缓和了许多,“这是坊主的命令,你我都无法改变。如今她面容已变,这对她来说倒是件幸事……我做的人皮面具终究是敌不过一张本来的面目自然。如今她既然已经失去了记忆,那你们就要激起她的仇恨,有仇恨才会冷酷,冷酷的人才能成大事!”
“不行!”夜风道,“她心中本就没有仇恨!在玥绛楼的十几年,她通晓仁理,用乐曲怡情,丝毫没有你想的那般堕落和冷漠。她的心性既已塑成,是没法改变的!”
“那是鸨妈无能!”白衣僧人厉声道,“当年就不该让坊主身边的老丫鬟做那玥绛楼的鸨妈!你若是自认为做不到,大可以交予我,我定会让她很快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那瘸神仙碰了碰夜风,转身对白衣僧人道:“二哥不要生气,三哥他与紫玉在一起的时日较长些,若是这样想也在情理之中。二哥在坊主身边诸事都要小心谨慎,哪有时间教导紫玉?若是二哥放心将紫玉交给我,凭着我‘跛医’的名号,定会让她助坊主成了大事!”
白衣僧人望着他,冷笑了笑:“但愿如此……我们三人多年兄弟,誓死效忠坊主,在此事上更是要以坊主意愿为上……我先回禀坊主,这里就拜托二位了……”说着,一挥手,上马带着随从直奔山下而去。
夜风望着白衣僧人的背影,急急地嚷道:“四弟,你怎么能答应白僧那般冷酷之人的要求?紫玉已经受到这么大的伤害,不能再经历一点那种血腥场面了……”
“三哥,”瘸神仙解释道,“依刚才形式,若是我们不答应,他定会带走紫玉。他带来的那几个随从可都是坊主身边的人,三五个我们倒是不惧,可若是全扑上来,再加上白僧,我们恐怕根本无力抵挡。若是让他带走紫玉,日日修炼如忍术般无人性的东西,紫玉不就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可若是我们答应,不就是等于同意将紫玉送进皇宫里做细作,整日应对暗无天日、血腥之极的宫斗生活,冒着时时被发现的危险为坊主卖命,她这一生岂非太过悲惨了?”夜风眼中冒火。
瘸神仙望了望我:“白僧虽然冷酷无情,可有一句话是说对了。紫玉的命是坊主的,坊主要她入宫,她只能拿命去赌……况且,若想在宫中生活,并非只靠武力和害人之心,”瘸神仙缓缓道,“越是肮脏血腥的地方,越能凸显智慧的重要……”
清晨的阳光暖暖地照进来,洒在脸上,竟有些痒痒的。我起身瞧了瞧,小木屋似乎比昨日要干净得多,一角还多了个冒着热气的药罐,朱砂盖子时不时被顶起,热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