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很快就追了上来,在船夫的操纵下以一个华丽的转身直接挡在了南宫兮乐所在船的前方。水面上激起一道不小的涟漪。
南宫兮乐的船只也因为此摇晃了几下,船夫见前方有人挡路,稍微调转了一下船头这才不至于后冲力直接给撞上去。
因为这里的动静,南宫兮乐的睫毛微微动了动,而卫伊则是在听到随着风声而来的那叮当响的风铃声皱了皱眉头。只是这一皱眉中,除了满满的不耐烦,还有些许无奈。
要说卫伊这辈子最关心的人是南宫兮乐,那么那个人,就是卫伊最讨厌也是最让卫伊无奈的人。总的来形容那人,一个字:贱;两个字:极贱;三个字:非常贱!
宁仙知府王学之是卫阁老的门生,为人圆滑却未做过鱼肉百姓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他家那么多钱是怎么来的。他唯一的公子王儒文却是个十足十的败家子。吃喝玩乐样样皆精,但就是这样一个纨绔子弟,偏生宁仙的人对他不但不怕,还每次都很亲切。谁教他小时候成日里光着屁股在宁仙长大的呢。在宁仙可是没人不认识他的。
王儒文虽然生性风流,但是却不下流。爱闹腾不安分但是心地还是很善良的,不然也不会与卫伊走的那么近了。说是近,只能是王儒文自己以为的。
那时候卫伊已经来到卫家几个月了,王儒文也很小,被王学之带着来卫府看望卫阁老,不知为何那王儒文从此以后便死赖着卫伊不放,就算卫伊对他不理不睬,他依旧能自己一个人说得不亦乐乎,愣是将卫伊的无视于厌恶全部过滤。卫伊以为他就是三分钟热度,便随他去了。谁道饶是卫伊也不曾想到,王儒文这一纠缠,就是十年。
撇开其他不说,但是南宫兮乐失踪的那几年,卫伊从东南回去,成日里沉迷于武功学识,发狠的对待自己。王儒文便更是一刻不离的陪着他,也不说那些让人无语的废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仿佛只要与卫伊在一起,做什么都无所谓。那几年王儒文格外的安静。
所以说卫伊的毒舌有一大部分原因都是拜王儒文所赐。奈何此人抗击能力太强大,就是赶不走。最后卫伊无法,只能默认了他的存在。两人就保持着一冷一热的态度直到卫伊离开宁仙上京。卫伊走的时候不曾与他告别,自此王儒文也与他不再有任何的联系,他骨子里的冷漠让除了南宫兮乐等人难以靠近。谁曾想王儒文在他两年前第一次回宁仙之后又是巴巴的跑到了卫府,这次陪着南宫兮乐回来,他也知道他回来,却不想来的这么快。他回来的消息可是还没传出去呢。若说是碰上,卫伊是一万分的不信的,王儒文啥都好,就是小时候掉水里过,所以极为的怕水。这艘骚包的船只只是与别人争风头才打造的,据他所知,王儒文可是一次都不曾用过。这也是他答应出来的原因,水上,总能安静些日子。却不想还是他想的太理所应当了。
卫伊的动作被沐云天看在眼中,不由得对来人有了兴趣,他知道卫伊的的性子,若是无关紧要的人他是不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的。卫伊在京都仇人多,朋友也多,但是交心的却没有,能让卫伊无奈的存在,他的确是要见识见识。
只见那船只是静静地堵住他们的去路,里面的人似乎没想过要现身,船头迟迟不见有人过来。
他们哪能知道王儒文不是不想过来,而是过不来。他的确是怕水,何况是面对这么大的湖,此时的他脸色煞白几乎连站斗站不住,更别说走出去耀武扬威了。
“少爷,要不咱回去吧。”竹子看着自家少爷人不人鬼不鬼的脸劝慰道。他可是知道自家少爷怕水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也知道自家少爷对卫伊是有多执着,却不想为了见卫伊他竟然上了船,还进了重仙湖。这感情似乎有些匪夷所思。要知道就是杀了他家少爷都别想让他靠近这里一步,如今为了卫伊,却如此心甘。
“来、来都来了,回什么回!”王儒文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整个人都挂在竹子身上,一双腿在衣摆下飒飒发抖,即便是在船内,依旧不如陆地上平稳,浮重感对于他来说很明显,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现在置身于重仙湖中。
“那要不,我去请卫公子?”竹子咬咬牙道,他实在是不忍心看他家公子这般。明明连站都站不住了还要逞强。迟几日再见会如何?
王儒文似乎也知道自己如今这样去见卫伊有所不妥,目光看向外面顿时一阵头晕眼花,只得点头:“一定要请上来。”
竹子称是,这才将王儒文扶到椅子旁坐下,脚步平稳的往甲板上走。
挽铭好奇的注视着大船,见一个人走出来不由看的更加仔细,却见只是一个小厮不觉有些失望,她可是要看正主的。
沐云天挑眉,架子够大的,竟然不亲自出来。
展风华与阿青同样这般想法,对船上的人更加的好奇了。
“在下王家小厮见过几位公子小姐,我家少爷请卫公子上船一叙,还请卫公子不要辜负少爷美意。”竹子到底是跟着王儒文见过大世面的,对于几个人的样貌也只是微微惊讶便想起了正事,毕竟他家少爷那个样子,他也没有心思欣赏美人。
展风华目光好奇的看向闭目养神一言不发的卫伊,又转向卫伊一旁的沐云天,其中幸灾乐祸的意味不言而喻。这期间自然还夹杂着些落井下石的味道。
沐云天颦眉,这人竟然是冲着卫伊来的,而且还是位少爷。
竹子目光一直看着闭目养神毫无动静的卫伊,却忽然觉察到一道不善的目光,这才转向沐云天,却见沐云天的目光宛如一道利剑刺进他的眼眸,让他瞬间觉得浑身冰冷,却是做不到移开眼神,只得愣愣的看着他。
阿青啧啧两声,这出戏果然很好看啊。
沐云天听到阿青的声音不由敛下了睫毛,与一个下人计较,实在是有失他的身份。正主还未来出现,现在警惕未免太过信心不足。
其实沐云天从来不是这么喜怒言于表的人,只是一番事情与卫伊有关,便不能同一而语了。
竹子见落在自己身上的压力不见,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暗惊这人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有如此摄人之力。
“竹子!你回来!”不待竹子再次说话,王儒文的声音传了出来。不仅竹子听到了,就是南宫兮乐等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这五个字,展风华与沐云天阿青再次对视,这人似乎不想他们想象中那么的难以对付,听这几个字完全是一个没心机的家伙么。可是为什么不出来?声音中带着怒气他们可以理解,但是那不稳的声道是怎么回事?似乎是在害怕?那么怕什么呢?
竹子听到自家少爷这么说,便急忙的跑了回去,生怕自家少爷出了什么事情。
见里面没了动静,沐云天、展风华、阿青,就连挽铭的目光都不由得落在了闭目养神的卫伊身上。却不想卫伊愣是对他们灼热的目光毫不觉察,好吧,是毫不在乎。依旧风轻云淡的闭着眼睛。
一刻钟过去了,大船上依旧没有动静。阿青忍不住吩咐船夫绕过去,却奈何自己的船才动一下,那大船就直接堵在自己前面,却是无论如何都前进不了的。
阿青欣喜,看来这场戏越来越好看了。连带着展风华似乎都来了兴致,让挽铭见棋盘拿出来,一面与阿青对弈,一面静待大船的的动静。
大船内王儒文赌气,就是不走,你不见我我也不走,谁都别想走。于是便吩咐船夫南宫兮乐的船往哪里,就堵在他们前面,让他们寸步难行。这样小孩子脾气的王儒文就是最让卫伊头痛的,你与他计较吧,实在是太过降低自己智商,你不与他计较吧,他还愣是变本加厉。谁碰上都是要头疼的啊。
这一闹腾,就是两个时辰。夜色渐渐来临,重仙湖的连灯都已经点燃,在水中落下清明的倒影。整个重仙湖当真是如同仙境一般,静美而又神秘。湖中心的船只也是不减反增,船上均掌了灯,在湖面上来回游走,嬉笑声不时地传过来,好一副宁仙夜景图。
夜微凉,展风华等人也没了兴致,而南宫兮乐自始至终都是出来睡觉的。见太阳最后的余温都消失了,自然都生出要回去的心思。
“回吧。”沐云天开口道,心里却道这两人真是能睡,果然不愧是兄妹啊。
船夫听到之后便将调转船头返回去,见大船只是跟在身后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也是松了口气。若是大船执意要堵他们,他们只怕连岸都上不去。水中虽然舒服,但是船上却不曾有房间,在湖上睡一夜,估计明天就要风寒了。初秋季节,伤寒的人也不少,而且不好治,少不得要花银子,他们可舍不得。
要回程的时候南宫兮乐与卫伊便睁开了眼睛,动了动身子伸了伸懒腰,伸手随意的接过展风华与沐云天递过来的热茶,美滋滋的品了起来。遥望着湖面上千万支灯台闪烁,竟是美丽如斯。
这重仙湖算是游过了,几人下船也不曾多看周围喧闹的人群一眼,径直便走向马车,六个人,一辆马车足以。
“卫伊!”几个人快要走到马车的时候,背后传出一声带着怒气与有些虚弱的声音。那声音冲的可以。
南宫兮乐无语的撇了撇嘴角,头也不回的就上了马车,展风华随后,之后是挽铭。阿青好奇的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却是灯光有些暗看的不清楚,只是瞧轮廓能知道是个俊秀的公子。阿青回头,轻轻一跃便也是上了马车。沐云天目光不明的看了眼王儒文,转头的时候掠过微微叹了口气的卫伊,心里万分不是滋味,于是便也停了下来,并不准备上车。
王儒文见卫伊停了下来,原本怒火冲天的心情好了几分,在竹子的陪同下快步走了过去。虽然下了船,但是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在距离卫伊两步远的距离站定,看着阔别一年多的人心里满满的都是满足。
王儒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卫伊有了别样的心思,只知道当他看到卫伊的第一眼,卫伊藏在冷漠背后的坚强就让他难以忘怀,所以他有事没事就去闹腾他,只是希望他能够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般哭哭闹闹,而不是整日里板着一张脸一副深谙世事的模样。这样的卫伊让他心疼,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看着那样的卫伊自己所持有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直到八年前南宫兮乐出事,那时候少言寡语的卫伊已经被他逼迫的变得毒舌不已,不似平日里那般冷淡,倒也会说说笑笑,虽然他的话中大部分都是带刺的。不过王儒文乐意见到卫伊这样的转变,这说明他开始接受外面的世界,至少不会将自己固定的圈在一个地方。只是南宫兮乐出事的时候,卫伊去寻找,足足几个月没有消息,他适才发觉,原来这就是想念一个人的滋味。
之后卫伊回来,眼神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的冷了,面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幸好的是,虽然如此,但是卫伊对他还是话少却犀利,至少,他在卫伊心中依旧不曾变过。之后有一段日子他过的很美好,卫伊对于他的存在越发适应,有时候他说些什么,卫伊也不会恶言恶语的去打击。有时候卫伊还会邀他一起喝茶对弈,但是在这种轻快的日子中,他却感觉大了不安。每当卫伊露出那种惆怅却坚定的表情,王儒文都会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就好像下一秒他就要消失了一般。这让他害怕不已。
果然,卫伊对武功,学识更加的用功,两年之后他便去了京都。没有丝毫音讯,就是走的时候,也不曾给他告别,甚至连一个口信都不曾留。卫伊永远不会知道,当他一人一马离开宁仙的时候,王儒文在城门上足足站了一天一夜,就看着卫伊离开的方向,心中有不甘,有委屈,有要随他而去的冲动,但是这些,都被他生生地给压了下去。他知道卫伊心有牵挂,卫伊只是把他当兄弟,若是他不曾死缠烂打,他们大概连朋友都不是。他如何能够再奢求什么。他的离开或许对两个人都好。自此,他开始了堕落的生活,
直到卫伊走了两年,他脑海中依旧能够绘画出他的模样,他皱眉的样子,他眯眼的样子,他毒舌时的幸灾乐祸的表情。这时候他才发觉,这个人,这个他从小就倾注一切注意着、陪着的人,早已深深地烙进了他的心里,是无论时光怎么流逝都去不掉,忘不了的。
这两年他总是从他父亲那里打听卫伊的消息,得知他顺风顺水便很安心,得知潘家对他下手,心里却是将潘家祖宗八代都给问候了。两年后卫伊回来,他无意中听到了消息,便着急忙慌的跑去了卫府,当见到那个思念了两年的人之后,他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于是他在卫伊不耐烦夹杂着无奈的眼神中落荒而逃。只是一个时辰之后又收拾好情绪回来了,手里令着东西笑眯眯的欲盖弥彰,说自己回家那礼物去了。
那时候卫伊在这里呆了两个多月,据说是南宫兮乐找到了,他是回来给卫阁老报喜的。期间他有几次想要开口说出来,因为这份感情压抑在心中实在是太久了。若是不释放出来他一定会憋死的。但是,想到若是说出来将会可能永远失去卫伊的时候,他退宿了。
卫伊走后,他与他父亲坦诚,说自己是断袖,王大人气的将他打了个半死,他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但是他不后悔,总有些事情是要做的,他既害怕卫伊与他彻底决裂,却也不想一辈子隐藏自己,他偶尔也想沾一沾阳光。
卫伊这一走,又是两年。今日他正在与刘洪才掐架,听说似乎卫家来人了,他抛下了所有人马不停蹄的赶到卫府,得知卫阁老不在,这才从小厮嘴里知道,卫伊真的回来了。不仅仅是卫伊,连南宫兮乐也回来了。还有几个他不认得的人。听到这个答案之后,王儒文先是惊喜,然后便是苦笑,卫伊两次离开两次回来都不曾与他说明,看来他在卫伊眼中真是什么都不是啊。
但是他还是打听了卫伊的去处,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见到卫伊了。知道是重仙湖,他竟然半分没有犹豫,在恐惧和卫伊面前,他很坚定的选择了后者。他原以为,又两年过去了,他对卫伊的感情大概要淡了吧,至少这两年他想起卫伊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当事到临头他才发觉,这个人早被刻进了他的骨血,只怕一辈子都不能剔除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