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小脸越来越红,柳相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又侧身斜了后面两眼。
警告一出,大殿里立时静了,大臣们笑完老老实实排排站,小皇帝也直了直身子,柳相顿了一会儿,开始了长篇大论。
漫长的个人叙述过后,众大臣有的呆愣,有的震惊,有的都是你瞄我我瞄你。小皇帝见状,误以为他们不明白,大声解释道:“相父的意思是,以后什么事情他都不管了,有什么活别找他,找朕!”
“明白了么?”他昂头,勇敢地鼓起胸膛想要立起威严。大臣们瞧他硬撑的模样觉着好笑,齐齐拉着调子回:“明~白~了。”
小皇帝点头:“爱卿们如此聪明,朕很欣慰。”
众大臣:“……”
下了朝,两人往勤政殿赶,小皇帝脚下生风走得极快,柳相走一步歇两步,慢得和蜗牛有一拼。
平时他可没有这样过,小皇帝回头迷惑地问:“相父怎么不高兴了?”难不成是因为以后干不了活来了?
柳相还在不急不慢,小皇帝退回来,在他身边玩起了倒着走,柳相严厉斥责他:“好好走路!”
“谁让你走这么慢!”小皇帝不服气地顶了过去,柳相被噎,过一会儿再说:“臣只是……饿了。”
……原来如此。
小皇帝很自责,且不说他素日里都喊柳相相父如此亲密又尊敬的称呼,堂堂一朝丞相竟然饿了独自,身子一朝之主,小皇帝焉能好受?
自责完毕,他又道:“相父要走快点,到了勤政殿,朕就给你弄吃的。”
柳相嗯嗯两声,还没来得及开口,素愿从远处迎面而来,眼神掠见他俩,遂小跑上前,行礼道:“皇上,丞相大人,太后请你们过去一趟。”
两人对视一眼,柳相坦然,小皇心虚得眼神飘忽不定,柳相在心里一笑,还真的越长越倒回去了。
当年是那么能沉得住气的一个孩子,现在倒好,啥都写脸上了,看来以后确实得严厉管教了。
姣阳殿被养的刺客就是上次刺杀时不小心和大队伍落单的年轻男人,他说他要投诚,要解谜为何每月都要来皇宫遛弯的真相。
小皇帝信了,将他塞在了姣阳殿角落里的一个房间,天天供他吃好吃的,目前他已经胖了好几斤。
要说他提供了什么有用的信息,其实也没有,小皇帝每次问他,他都巧妙地将话题往江湖引。
在他的口头描述下,江湖成了恣意人生快意生活潇潇洒洒你侬我侬的代名词,并成功吸引了小皇帝。
聂小碗听罢素愿如实禀告的情况,气得肺都炸了,这不是教着皇上玩物丧志么?!
她让素愿带路,一路寻到了刺客的住处,瞧见门上有锁,聂小碗嗤了一声,“关得还有模有样的。”
素愿赶紧从袖子里摸出钥匙,开了锁,聂小碗上前一脚,只听嘭得一声,两扇门含泪分开,期间还拥抱了一次,最后才摇摇晃晃分立两侧。
聂小碗瞥它们一眼,“这就学会你侬我侬了?”两扇门最后委屈得晃了两下,彻底安静了。
接着聂小碗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你又来了。”她瞧了一眼素愿,素愿老老实实回:“他估计把您当成了皇上。”
如果说聂小碗进屋前是满怀一腔怒气,那么在进了屋瞧见床上被铁链锁住手脚的男人时,她不可抑制地乐了乐。
她突然闯进来,刺客就已经受了惊吓,再一笑,刺客直接懵了,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脚,铁链哗啦啦一阵响。眼睛瞥到素愿,忙不迭向她求救,“素姑娘,这是谁啊?”
素愿低了头,不敢搭话,聂小碗笑够了,瞧见这一幕心生疑惑。
素愿猜她有事要问,忙搬了张椅子过来,她没坐,只扶着椅子扶手将刺客上下打量一遍。
刺客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扭过头小声说:“别看了。你的眼神就像火。我,我承受不了。”
房间里安静了,素愿一听这话想死的心都有了,瞎说什么呢这脑残!
聂小碗倒很淡定,她心里的火早已褪了大半。此时她笑着拍了拍扶手,走到床前,盯着刺客的脸问,“你不认识哀家?”
哀家?!刺客俩眼瞪得大如铜铃,被困的手脚又是一阵乱动,铁链制造的糟杂声让聂小碗皱眉,她
厉声要求:“别动!”
刺客不敢动了,聂小碗淡漠地对上他激动又好奇的眼神,“你们上次改任务了?”
这刺客实诚,摇头道:“没有,任务还是刺杀当朝太后,就你啊。”
聂小碗指了指自己的脸,“既然这样,你都不认识哀家,怎么刺杀?”
刺客回:“我头次来,头儿说,杀姣阳殿里最漂亮人人都保护的那个就好了。”
聂小碗:“……”
沉默了一会儿,聂小碗回头吩咐素愿,“早朝该结束了,让小皇帝及柳相过来一趟。”
素愿迟疑,“可他……”
她怕太后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聂小碗晓得她的意思,道:“无碍,把守卫调来俩就可以了。”
素愿这才领命,快步出去了。她去罢,聂小碗退了几步,翘腿坐在了椅子上,轻描淡写,“说吧,为何刺杀哀家?”
刺客目不转睛十分热切地盯着她:“我说了,你会放我走么?”
聂小碗接的很快,“哀家会……”刺客咧嘴笑,迫不及待打断她的话,“那我说。这其实是我们头儿的命令,但我听同队的人说,这其实是一场实战联系,能活着回来,那说明你学得不错。”
“当初我要报名参加,还是犹豫了很久的。为了当刺客赚大钱,我每天都起早贪黑苦练武功,显然苦练只是一部分,实战成长得更快。但是实战的话,很可能就没命了,我怕啊,我还想活着。可瞧着身边的伙伴一个一个都来了,我又坐不住了,干脆眼一闭酒一喝也报了名。”语到此处,他顿住了,还场景再现得闭上了眼,又往床边抹了个酒壶往嘴里灌了起来。
聂小碗终于有机会开口了,赶紧将没说完的话补充出来,“哀家会找皇上说的,看他愿不愿意,毕竟你是他抓的。”
这话还没落地,只听噗得一声,酒水就那样从嘴里喷了出来,刺客侧头,瞧见聂小碗嫌弃的眼神,心头又是一刀,“比起小皇帝,你真是可恶极了。”
聂小碗笑了笑,“没杀你就不错了!再说你没死,就等于叛变了,你们头儿还会让活命?”突然想起什么来,她又惊奇道:“按理说,你们这行当不是有执行任前吃毒药,如果任务失败了,自行了断什么的么?”
男人啊了一声,“有的,不过解药小皇帝给我了,本来我是想咬舌自尽的,结果被咬成。这样也好,反正我不想死。”
“不想死当什么刺客!”聂小碗无语,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母后,紧接着小皇帝就跑了进来。
他瞧见刺客还活得好好的,明显松了一口气,聂小碗不满了,“怎么?还养出感情来了?”
小皇帝尴尬,“没,没有。”又往后瞧了一眼,催促,“相父,你怎么还不进来啊?”
过了一会儿,柳相露脸了,聂小碗见他神情不对,也不坐着了,“柳卿,你这脸色……”柳相倚着门闭眼:“臣,饿得走不动了。”
问清了情况,聂小碗使劲敲了几下小皇帝的头,“你相父饿成这样你都不管啊?真是白疼你了!”
“母后!”小皇帝委屈了,“朕本来要让相父吃饭的,结果相父怕你这里有什么事,非要亲自来瞧瞧。”
“……”聂小碗下意识去望柳相,柳相还是那副快饿死的模样,她心头一跳,胡说拨开小皇帝,“这人给母后好好看着。”走到门边,一把扯起柳相走了。
素愿还站在屋里,小皇帝仰头见她懵懵瞪瞪的模样,仰头问:“不去追?”下一刻,她人就冲了出去!
“唉,你有没有事啊?”素愿一走罢,小皇帝就坐在床边故作老成地问刺客,“受了伤就和朕说。”
刺客感动得俩眼包着泪,“还是皇上好啊。”见小皇帝无动于衷,他又急忙补充,“今天夜里,我会更加努力的。”
而此时的御膳房,御厨们一个如临大敌,握着炒锅的手都在发抖。
聂小碗站在他们身边,神情认真,就连欢快地扑进她鼻子里的油烟味,她都顾不上,只是一味催促道:“还不快点,饿坏了柳卿,你们赔啊?”
这时,一个小太监冲进来,朝聂小碗就扑通一声跪了,他大声道:“太后,丞相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聂小碗这才出去,快步走进一个隔壁的小厅里,见柳相放下了筷子,她诧异,“怎么不吃了?”
要是饿得狠了,怎么才吃这点?柳相给她解释,“我歇会再吃,你先坐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于是聂小碗坐在了他对面。
柳相失望,搁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说謝太后赐饭,聂小碗当没听见,直接问了刺客的事,“刺客的事皇上有对你说么?”
“说了,”柳相拿起筷子重新吃了起来,聂小碗一听以为他有什么别的的消息,结果又听他说,“就在刚才来的路上,还没太后你知道的多。”
“哦,这样啊。”聂小碗见柳相埋头吃饭,也不再打扰,遂沉默,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柳相吃饭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柳相再次放下了筷子,聂小碗这才问:“以你的意思,那刺客该怎么办?”
柳相连想都没想,直接道:“要么杀,要么放。”
聂小碗有点愁,选哪个好呢。杀了,可惜了,万一挖到什么呢?不杀吧,总不能这么让小皇帝就这么养着吧。
柳相见她如此纠结,也挺不能理解的,“难不成还真养着?”
当然不能啊!聂小碗在心里狂喊,柳相却道:“不过,臣看皇上对那刺客的关心程度,杀了比放了难。”
这就要问皇上的意思了,聂小碗搁下此事,见柳相面色好了许多,忍不住说,“以后柳相要格外注意自己,别人的事可以缓缓,自己都不知道疼自己,别人就更不会了。”
“不会的,自会有人心疼我的。”柳相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被这么看着,聂小碗头皮发麻,心中暗道不好。果然在下一刻就听到了柳相感慨的声音,“比如你,就挺心疼我的。”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聂小碗对此并未作回应,只将刺客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柳相听罢,淡淡吐出俩字,“扯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