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觉明禅坐于堂,睁着眼慢慢叹息。
“找我何事?”黑衣的女子优雅的行来。
觉明苍老的眼静静打量了她片刻,突然道,“看来少主是找到了相伴一生的人了啊。”
九凌挑眉。
年老的和尚呵呵一笑,风骨清朗的脸上带了点恶趣味,“恭喜少主‘成人’。”
九凌额角抽了抽,表情有点抽搐。往日只有她拿别人开涮的份,今日却被别人调侃,不得不说,那感觉奇怪。且对方还是个活了百年的得道高僧,一本正经的跟你说这种‘成人’的意味,那情景,她只能感觉出一种古怪来。
但毕竟是一向逻辑强悍的人,她转了转目光,落座于蒲团上,也是结伽的模样,脸上很快恢复了古潭一般的平静幽深。
觉明惋惜的叹了几声。年轻人,越来越不露山水了。
“何事?”别扭冷淡的九凌矜持的问。
和尚的表情敛了敛,“时侯到了,少主。”
黑衣的女子讶异的投来一眼,仔细的将面前的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了然的点了点头,“要走了?”
“是。此生已是百年,姬未央活的太久了,佛祖的觉明,时候也到了。都要归于尘土了。”
“唔,是要我来给你念经超度?”挑了挑眉,黑衣的女子不以为然。
觉明苍老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这是个如佛一般的人。她的悲悯不是施与别人同情或是可怜的眼光。她的脸上没有半分惋惜或是悲叹,听闻一个生命的死亡,就如同听见一阵风声一般,过了即是过了,带走了即是带走了。毫无痕迹。仿若只是一场不必在意的远行。
对着这样的表情,即使是濒临死亡的人,那心中的恐惧,恐怕也会因此淡去几分。这是个与佛有缘的孩子啊,她透彻一切,却不知为何,始终停留在佛门之外。懂得了,却并不信奉。
“觉明一生顿悟渡化于佛门,而今亦要坐化归去,却犹有业报未结。少主,昔日殿下曾允我一求,如今我想向少主提一个不情之请。”
皱了皱眉的九凌冷淡的斜眼,“即是不情之请,那么不提也罢。”她毫无情绪的拍了拍衣服,就势起身,“若是叫我来谈条件的,那么完全不必。”
“少主。”一动未动的和尚叹气,“姬未央一生罪业,但至少于独孤一族,他也曾真心相助。姬未央不欠独孤一氏,甚至对你有恩。今日的海域……”
“你想要什么?”冷冷打断他的人淡漠的背手而立,“能动用昔日的情分来向本殿提条件,觉明,什么东西令你如此执着?”
“请少主应允。”觉明闭眼低头。
冷漠的女子伫立半响,“说罢。看在你昔日对独孤氏的功劳,本殿允你一诺。”
“觉明想请少主带回佛祖的弟子。”
“带回?”冰雕雪莲一般的脸孔似活了一般,九凌漆黑的眼闪过一道光华,“恐怕不是带回那么简单吧?”
“觉明即将作古,但在结束一切之前,觉明仍旧欠下一个夙愿。昔年我落发于僧堂,曾许下一誓,此生必找到信徒受戒于他,传承衣钵。只是蹉跎一生,终是无望而归,幸而能在死之前看见希望。如今,时机还未到,然心有余而力不足,觉明已经无法再等下去了……”
“所以,要我来为你提前催化这个时机么?”
“是。觉明要渡化的那人尘缘未了,如今犹在万丈俗尘之中。”
“是什么人?”黑衣的女子缓缓坐下来,漆黑的眼对上那双苍老祈求的眼,脸上平静无波。
“觉明希望少主能去西绥一趟,替觉明的弟子了结一切因果,然后带他归来。”
“原来如此。”她冷定的脸上一丝惊奇也无,似是早已料到,“若是那人的话,你的确没有能力将其带走。心思澄澈无邪,灵台空明,你看上的,的确会是个悟性极高的信徒。”
“能的少主如此评价,觉明深感安慰。”觉明苍老的脸上第一次浮出满足的笑意来。
“可以。”黑衣的女子微微点头,“我可以带回陆羌给你。至此,也算回报你对独孤氏的付出。从此,无论姬未央或是觉明,再不亏欠你的佛祖。”
她掸衣起身,看向脸色如常的和尚,最后道了一句,“且候着吧。”便如一朵墨云般飘出离去。
“主上?”涟青疑惑的投来一眼。
“召齐人马,去西绥。”座上的女子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淡淡的吩咐。
“可否告知原因,主上?”涟青温和的挥退其余人,偏首看座上深思的人。
“涟青,我应了一人的请求,替一个人了结宿缘。”她偏首撑着脸,脸上带着厌烦。
“主上并不愿意,为何要答应呢?”看出了她的厌恶,涟青有些不解。
“是挺不乐意的。”她挑了挑长眉,“毕竟做这事儿要便宜夕桓洛这家子,本殿很不乐意。”
“那为什么要……?”
“涟青,觉明的请求,独孤氏的子孙,可有拒绝的理由?”
“主上?”涟青抬首,一向沉稳如水的脸上也显出讶异来,“大师究竟想要做什么?”
想要什么?座上的人蓦然有了丝笑意,“想要什么?一代高僧觉明和尚啊,他想要一个弟子。结果看上了人家,人家没那心思。”
啊?青衣的男子脸上愣怔,这算是什么纠葛?
“遁入空门的人,必是要四大皆空,觉明看中的人,如今还深深陷在贪嗔痴怨的俗念里,真没想到啊,本殿居然有帮和尚渡人的一日啊。这算不算积阴德呢?”
“主上。”若有所思的人静静打量了一眼脸上表情并不轻松的人,慢慢开口,“大师要的人是谁?”
“是谁?”黑衣的女子脸色有些阴郁,狭长的眼眯上透出一分危险来,“正好就是当初随手捡了一次的陆羌。”
原来如此。青衣的人有些失笑,难怪她心情恶劣,换谁估计也会暴跳。
随手捡了个人,养了段日子毫不在意的丢了回去,结果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过去,现下却要花费浩大的心力和劳力帮他收拾摊子报仇抱怨,就为了把这丢了的人再捡回来,觉明大师,不是借题发挥吧?
“属下明白了。”最终笑了笑,涟青抚额,也不敢再去和座上面色不良的人商讨什么,拱了拱手,留下她一人退出门。
转身带上门,涟青摇了摇头,正准备走出,眼前撞上一人,“风公子?”
青衣的人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咳,想到这位和主上的关系,有些不太适应,这几天几乎快被那几个兔崽子整天叽叽咕咕的搞得哭笑不得。这可真是,不算一般的乱……
“嗯。”应了一声的墨衣公子眼神望了望里间,“她在里面?”
“呃,是。”涟青点了点头,“主上在里面。”重复了一遍之后,涟老大这又有些郁闷,什么时候自己这么婆妈了?
风简墨讶异的看了眼脸色一瞬间怪异的涟老大,疑问,“涟兄?”
“哦,不敢不敢。”回神的人拱袖急忙应了一句,“风公子请吧,涟青这还有事,先行一步了。”说完,涟老大飘飘而去。
风简墨若有所思。不敢?不敢什么?
不敢什么?这都不知道么?九凌殿下的男人,涟老大担得起一声‘兄’么?这是基本的礼制问题,风大公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