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初冬的时节了。天气不可避免地变得寒冷起来,街上行人寥寥,寒风四处扫荡,草木已经枯黄,空气当中也总是充满了令人压抑的气息,天空阴沉沉的,初冬的天气总是这么让人难受。
然而,在有些地方,可以稍稍让人心情好上一些,比如夏尔现在所在的地方。这里是一个刚刚兴建起的温室,因为里面还没有迁入预定当中的植物,所以窗棱之间还显得有些简陋,玻璃窗隔绝了内外的空气流通,仿佛温度都比外面高了几度。
这是在他家里的花园当中所开辟出来的一个角落,自从以低价得到了这座府邸之后,特雷维尔夫妇一直都致力于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舒适,温室自然也是这次改造工程的一部分。
夏尔在温室当中走来走去,检查着刚刚装好并且涂上漆的栏杆,俯视着地上密布的花盆,甚至还蹲下身来,用手拈了拈裸露在外的土壤。
“种花种草就就这么让人愉快吗?”站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芙兰,终于忍不住问了,“您好像很乐在其中?”
“现在倒不是很投入,不过我相信以后我会真正乐在其中的。”夏尔仍旧凝视着脚下的土壤,仿佛是在研究土质一样,“我得给自己找爱好,特雷维尔姐,不然我就会显得太过于不近人情了。再了,我也得为以后推开那些烦人的应酬早找好借口。”
“就为了离群索居,您不辞辛苦地想要当个花匠……”芙兰忍不住失笑了,“您倒越来越像个大人物了。听很多大人物都有这种不同于常人的癖好呢。”
“如果我不能做一个大人物,至少我也能装成像是一个大人物。”夏尔也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在我眼里,您永远是十几年前那个面孔严肃、总是若有所思的孩子。”看着他的笑容。芙兰沉默了片刻之后,大起胆子,“您不是大人物,而是呆在我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的兄长。”
“我倒是愿意一直无微不至地照看你,可是你却不愿意像是一直那样……”夏尔忍不≠□≠□≠□≠□,m.⊙.co↖m住抱怨了一句,但是很快就叹了口气,“算了,现在追究这些没有意义,我们向前看。”
“好的。向前看……”芙兰一边头应下,然后她也轻轻地蹲了下来,接着突然从背后抱住了夏尔。
“喂,你做什么?”夏尔猝不及防,然后下意识地往后转了过去。
就在这时,芙兰埋首到了他的肩膀上,脸也贴到了他的脸。“我只是和那时候一样而已,这不是您要求的吗?”
“别胡闹了!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夏尔连忙呵斥了对方,“心。外面有人在看着呢。”
话虽如此,但是金色的头发在他的右脸上不断刮拂,让他的脸上微微发痒,还将香气不断地往他鼻子里送。确实让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看见了又怎么样?我不能和我的哥哥亲昵一吗?”芙兰不以为然。“这是我们的事情,别人没有权利指手画脚。”
眼见和对方理已经毫无意义,夏尔也不再多。他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因为妹妹一直沉沉地压在他的肩膀上。他好不容易颤颤巍巍重新直立,也亏得他年轻体壮。才能够完成这番伟业。
接着,他转过身来,将芙兰从身上提了下来,“好了,别胡闹了……你的年纪已经不了,别胡乱开玩笑。”
“您倒也知道我年纪不了。”芙兰似乎是怨怪地横了他一眼,“难道您真的要看着我宝贵的青春年华都消耗一空而毫无所获吗?”
夏尔一阵语塞,因为他明白对方的意思。
然而,这可不能轻易回答。于是这粗陋的温室里面,一下子陷入到了异样的寂静当中。
正当他还在为怎么打破这种异样的气氛而伤神的时候,将他从尴尬当中解脱出来的人终于到来了。透过温室的玻璃窗,他分明看见萝拉在仆人的带领下亦步亦趋地向这座温室走了过来。
“哦,德-博旺姐终于来了。”带着一种庆幸的心态,夏尔笑着。
“她明明可以晚来的。”芙兰却沉下了脸来。
这对兄妹的谈话,萝拉当然听不到了,她面无表情地跟着仆人走进了温室,然后以不带任何感**彩的眼神看着这对兄妹。
“德-博旺姐,好久不见。”夏尔走上了前去,对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好久不见,特雷维尔先生。”萝拉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夏尔。
眼见对方如此冷淡的样子,夏尔只好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很高兴今天您能赏光驾临寒舍。”
“您可是父亲想方设法要拉拢的大人物,我当然得应您的召唤而来了。”萝拉冷淡地回答,看不出有多少尊重之意。
接着,她四处扫视了一下这个温室,“这地方建得挺漂亮的。特雷维尔先生,您这里可称不上简陋呢。”
夏尔只是一笑,他心里知道萝拉是在用暗示这座府邸的来历的方式来嘲讽他,可是他根本就不会引以为耻,在他看来,胜利者掠夺失败者天经地义。
“您的夫人呢?”萝拉再问。“今天是您和您的妹妹来接待我吗?”
“您知道的,我的妻子怀孕,而且现在已经到了预产期,现在不方便离开房间。”夏尔耸了耸肩,“没能让她来接待您,令人遗憾。”
“我看,这也没什么遗憾的。”萝拉突然冷笑了起来,扫了芙兰一眼。“也许有人对此欢呼雀跃吧。”
被她这么一看,芙兰觉得有些老大不自在,她不满地横了对方一眼。
“特雷维尔先生。长话短吧,您将我叫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萝拉微微皱了皱眉头。“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的空气令人难受。太闷了。”
虽然这个温室建得不错,但是现在毕竟还是十分简陋,里面灰蒙蒙的,爱讲排场的萝拉,绝对不是一个舍得迁就自己的人,总觉得空气中蔓延的泥土味令人十分难以忍受。
“我倒觉得这里的空气不错,”夏尔却没有同意客人的意见,“我们平常都太过于脱离世俗了,这不太好。我们需要时不时地回忆起泥土的芬芳。”
“我倒不知道泥土有什么芬芳。”萝拉摇了摇头。“除了在花圃之外,我可不愿意在其他任何地方看到泥土。”
“如果您连泥土都受不了的话,那又该怎么忍受浓烈的机油和铁屑还有蒸汽的味道呢?”夏尔微笑着问,“在未来,您可是要一直同它们打交道的啊……”
这意味深长的话,让萝拉心里微微一动,她再度抬起视线,打量起了芙兰。
“德-博旺姐,刚刚从维也纳回到巴黎的时候。我听到了我的妹妹的报告……”夏尔继续了下去,顺便走到了一个矮凳边,干脆地坐了下去,“她您想要建立铁路企业。然后想要借助我们一家的力量来进行垄断?”
“没错,我确实这么跟她提议过。”萝拉马上了头。
她心里突然泛起了些喜色,因为如果这事没有成真的话。这个年轻人就没有必要将自己特意叫到自己的家里来了。“特雷维尔先生,您意下如何呢?”
“老实。我是不大支持您的这种做法的。”夏尔却给了一个让萝拉大失所望的回答。
“您……不支持?为什么?”她大惑不解。
“铁路的利益太大了,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就能够垄断的。纵使是我也不行。”夏尔平静地很对啊,“您想想看,谁会乐意一撮人把这么大的利益揽入怀中呢?想要这么做的人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毕竟就连波拿巴家族自己也要参与到里面,我们没有必要成为皇族的敌人。有时候我们不仅要考虑经济利益,还要考虑政治利益。”
“那么……那么您叫我过来做什么?”虽然明知道夏尔得很有道理,但是萝拉心里仍旧十分失望,“如果您想要回绝我的话,写一封信就可以了,不用浪费大家的时间。”
“您似乎太急切了,姐。”夏尔摇了摇头,“我的话还没有完呢——虽然单独让我们垄断这巨大的利益是不可能的,但是一定程度上的垄断却又是合乎情理的,也是必须的。”
他将萝拉连同自己的妹妹叫过来,当然不会只是为了消遣她们一下而已。
夏尔这含蓄的话,让萝拉听得有些迷糊了。“您……您可不可以不要对我得这么弯绕?直就好了。”
“抱歉,我染上了外交官的职业病。”夏尔笑了笑,“首先我要告诉您一个消息,我已经得到了未来的皇帝陛下的御准了,很快我就会成为帝国第一届内阁的大臣,主管全国的铁路水运等等运输事业。”
“……恭喜您。”沉默了片刻之后,萝拉有些神色复杂地道贺了。
以对方的地位,他没必要当面撒这种谎,既然对方得如此笃定,那明这大概是真的了。这么年轻的年纪,就将成为内阁大臣……不管多么邪恶和卑鄙,他确实是一个十分出色的人,一个超越了大多数凡人的人。
一向眼高于的她,在内心深处,除了痛恨之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
“既然以后铁路事业是我在管,我有义务推进它进一步发展,让国民和国家都从中受益。”夏尔并没有能够看出对方的心中所想,只是自顾自地了下去,“而这就依赖于资本和技术的专业化。”
“专业化?”萝拉对这个名词有些听不太懂。
“是的,专业化。”夏尔一边,一边从旁边拿出了一个矮凳,自己比划了一下,“本质上,铁路和列车,都是人类最发达的机械造物之一,只有依赖技术的规范和进步,才能够越做越好,才能将性能逐步提高,而技术进步就又依赖于资本的有序投入以及规范化的企业竞争……所以,我打算在自己担任大臣之后,设立专门的民间组织,嗯……就叫铁路联合会吧,由商业机构和企业参与其中,大家规范技术的标准和资本的流通,然后采取共同的立场来发展国家的铁路事业。”
“您的意思是,利用这种方式来暗地里进行垄断?”萝拉还是听不太懂对方的话,但是她还是敏锐地抓住了一个要。
“如果您非要这么理解的话也可以。”夏尔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我想,利用规则来进行垄断,要比明目张胆地排斥所有人要好看得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