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后就是新年。
王二他们今天早上没有卖包子，街上所有的店面也都停了业。
大家都穿着新衣，走亲访友，从东边出来去西边，正好碰上北边的兄弟，那就几个人坐在一起，磕着瓜子，吃着牛轧糖，喝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
茶叶不是最好的，但是味道却是最好的。
南沐云虽说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但是禁不住小霞一而再，再而三的磨，终于松了口答应过了初五再走。
顾澜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说自己过几天要回阴山处理一些事情，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
南沐云也就没有再开口问什么。
清早，小霞最先起了床，然后跑到西边的柜子里翻腾，几件漂亮的新衣服就从柜子的角落里变了出来。
放在最上面的那一套是一件大红色的衣袍，虽然布料用的是最简单的粗布，但是那红色倒是很正。
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团火。
小霞把这件衣服放在了南沐云的枕头边，然后又拿出了第二套衣服，是嫩黄的布料，上面还绣着小花，看起来十分好看。
这一件当然是要给小鱼的，小霞看着自己依旧在睡梦中的妹妹心里一阵酸楚，自己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跟小鱼一起过过新年了。
自己和小鱼最后一次过新年，还是在自己十岁的时候，那时候，自己的父母刚过世不久，叔叔婶婶对自己还算过的好。
一想到小鱼这几年可能遇到的难处，和她遭受的苦楚，小霞就禁不住落下泪来。
这眼泪悬在眼眶里许久，就要掉下来的时候，小霞急忙拿着手指擦了擦，抽了抽鼻子，把眼泪全部逼回到眼眶里。
“这大好日子，可是不能见眼泪。”小霞心里默默的念叨着。
把那套衣服放在小鱼的枕头边，又轻轻的抹平了衣服上的褶皱，然后才满意的笑着走出了大门。
小鱼在小霞离开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看着自己面前的衣服，一滴泪从眼角滑了出来，打在枕头上，瞬间湿了一大团。
小霞把王二的新衣放在门前的时候，就听见里面的门插轻轻的响动。
咯吱一声，门被从里面打开，开的门缝很小，像是害怕惊动了里面还没有睡醒的人，顾澜明依旧是昨天的一身装束。
“顾公子，早上好，怎么起的这么早？”小霞笑着打招呼。
顾澜明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好奇的看着地面上的衣服，小霞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羞红着脸说道“这是，王二的新衣服，因为不知道您要来，所以就没有给您准备”
“没关系的，做的很好”
小霞有点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她自己的手艺她自己知道，衣服虽然做的不错，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夸奖过。
更不要说是像顾澜明这样的贵公子，自己在县令府的时候，做了很多东西，也从来没有听到过一句夸赞。
被这样好看的人夸奖，小霞觉得自己真的是不枉此生了。
“真的吗？”
“真的，做的很好，有时间的话，给我也做一件吧”
顾澜明一脸正经的说道，眼睛直直的看着小霞，没有一丝戏谑的意思，那眼睛干干净净的，真的是在请求对方。
“做什么？衣服吗？”一道轻快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站在这偏门口的两人回头看过去，然后这眼睛就再也没有动过，顾澜明是见过南沐云穿红衣的，但是即使这样，他也依旧掩饰不住自己眼中的惊艳。
小霞是从来没有见过南沐云穿这么鲜亮的颜色，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去偷偷买布料的时候，本来中意的是一块紫色带碎花的布料，但是老板娘一听说自己是给包子西施做衣服。
极力推荐她拿了这一块大红的布料，还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要是穿出来不好看的话，自己不要布料钱”
看来这老板娘可真是有眼光。这哪里是好看，简直就是好看、好看、太好看了。
“姑娘，我怎么觉得你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呀”
小霞一脸痴痴的表情，把南沐云给逗乐了，这最后一句更是直接戳中了南沐云的笑点，红唇轻启，嘴角弯弯，笑的停不下来。
沈北湛刚下马就听到了笑声，银铃一般的，清清亮亮但是却带着一丝勾人的味道。这样的笑声，沈北湛自然也是听到过的，就是在桃花村的时候，自己让她穿上嫁衣之后，她也曾这样对自己笑过。
那她现在是跟谁在笑，顾澜明吗？
沈北湛心中一紧，立马抬起手拍起了门。
这门刚拍了第一声，就听见隔壁的门栓开始响动，一只修长的手伸了出来，接着是一片深色的衣襟。
沈北湛余光扫了一眼，然后继续敲门。
门被拍响的时候，南沐云就听见了。
“这大清早的就有人来拜年了？”小霞嘴里嘟囔着“我怎么没听说王二有什么亲戚？”
“也许是邻居呢？”顾澜明提醒道
“那也应该是王二去开才对，”小霞扭捏着，不想去开门，这大过年的来的不是亲戚就是邻居，这开门迎客的也得是主人，自己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开了门，像什么样子。
“王二、王二”小霞着急的朝着偏房喊了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不起来，快点有人敲门了”
“唉，起来了，起来了”王二急忙在屋里穿着衣服。
“唉唉唉，你穿上新衣服，新衣服”小霞着急的叫着，但是到底没有进门，只是眼睛看着顾澜明，顾澜明立刻拿起地上的新衣服给王二送了进去。
等到王二换好衣服，又收拾了一番后，这敲门的人似乎已经走了，因为在几声恼火的敲门声后，门口的人就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声音。
这要是一般的亲戚或者是邻居，多少都会喊几嗓子，但是这人竟然没有了动静，真是奇怪。
王二隔着门缝向外看了看，门前似乎没有，小霞跟在他的身后往外看了看，也摇了摇头。
王二动了动门栓，然后慢慢的打开门。
脸色立马僵硬了起来。
“将，将军”小霞看着对面的人不耐的神色，有些哆嗦的开口。
“您怎么来了？”
本来就是一句十分客套的话，但是小霞立马挨了沈北湛一计眼刀。那眼神冻得她浑身发麻，真的如果可以重来的话，小霞觉得自己打死都不会说这句话。
真的是太可怕了，就没有见过比着冰天雪地还冷得人了。
沈北湛窝着一肚子火径直走进了后院，南沐云和顾澜明就站在一边的树下说着话，一红衣美艳，一白衣潇洒，真真是绝配啊。
不知道是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惹的南沐云一阵轻笑。
“她怎么可以对着他笑”沈北湛觉的有一股莫名的火气出现在自己的心底。
“沈将军”顾澜明最先看到了进门来的沈北湛，于是抱拳行礼。
沈北湛敷衍的抱了拳，眼神却是直直的看着南沐云，那眼神带着一丝拷问的味道，南沐云被他看的很不舒服。
但是这眼神里更多的是一种思念，想了一夜的人终于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南沐云也顾不上身边有人。
立马小跑了几步，来到了沈北湛身边，轻抚着他的手臂。
“你怎么来了？”
同样的一句话，在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味道却是完全不相同。
小霞说这句话的时候，沈北湛只觉得自己是被排挤掉，甚至是被讨厌的。
但是这句话从面前人的嘴里说出去，却是无比的眷恋。
沈北湛没有回答，南沐云也没有说，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对方，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彼此。
顾澜明一脸忧伤站在树下，对面两人之间浓烈的感情即使自己离得很远也依然能够感受的到。
他慢慢的转过身来，想回到偏房，却是不经意间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小鱼。
她穿着崭新的袍子，头发也是精心打理过的，这要是在以前，顾澜明还会觉得这姑娘好看，但是看到她的眼睛。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的很大，像是要把面前的人身上看出了一个窟窿。两只手死死的握着，
指甲已经深深的扎进了肉里，整个身体都在不自觉的颤抖。
顾澜明细细一想，立马明白了过来。
又是一笔情债啊。
只是，顾澜明的眼神变得幽深了起来“她不应该伤害一一，那是他心中的一一”
顾澜明承认自己一开始喜欢南沐云仅仅是因为她那一张好看的皮囊，但是现在如果有人问自己，南沐云毁容了，自己还会不会要她。
他的答案一定是肯定的，甚至是窃喜的，因为这样自己才能够得到她。
沈北湛自然是不会在这么多电灯泡的包围下跟南沐云卿卿我我，拖着南沐云的手出了门，径直上门，朝一边飞奔而出。
路上的行人都纷纷闪躲，但是又都被这马上的身影给吸引住了。
马蹄踏着冰冷的地面一路疾驰而去，出了砚山小镇后，沈北湛带着南沐云来到了一处。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南沐云伸出手轻轻的搂住了沈北湛的腰身。
沈北湛一手握着缰绳，一手轻轻的覆在南沐云的手上，感觉到了手的冰凉，立刻发功，把所有的热气都聚集在手心。
一股热气源源不断的从包裹着自己的大手中传递过来，那一丝暖顺着神经一直暖到了心底。
“抱紧我”沈北湛没有说要去哪里，只是更紧的握住了南沐云的手。
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副高大的身躯，这身躯里有着无穷的力量，可以保护边陲，保护整个大夏，当然也能够保护自己。
他从来不说，不解释，但是自己明白他的心，就像是握着自己的手一般，永远把自己放在中间。南沐云看着这宽厚的肩膀，慢慢的把头靠了上去，他依旧穿着铠甲，靠上去的时候很冰凉，但是只要靠上去，慢慢的它也就有了温度。
骑在前面的沈北湛，嘴角笑了起来，微微侧着头看了看身后，心里立刻就被填满了，真想就这样带着她一起奔驰下去。没有尽头，没有时间，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扰。
“驾”沈北湛大喊一声，马立刻冲了出去。
两人最终来到了一处冰冻的小湖前，说是湖，其实也不大，撑一只游船在里面估计转不了三竿子就到头了。
但是在这边陲之地，看到这样的湖还是让南沐云激动了许久。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沈北湛把南沐云抱下了马，搂着她。
“一次很偶然的机会。”
“这里很美对不对”南沐云轻轻的问道。
眼前是一片冰冻的湖，湖面光滑的像是一块巨大的镜子，对面是无穷无尽的森林，后面也是森林，参天的树木整齐的排列着。默默守护着这一方净土。
两人向前走了几步，直到湖面开始映出了两个人的影子。
红色的瘦弱一些的身影被包裹在银色的铠甲里，手臂搂的很紧，恨不得两个人融为一体。
南沐云看着这湖面上的倒影，侧着脸靠近沈北湛的脸。
两人的皮肤紧紧的贴在一起，把所有的寒冷都挡在了外面。
“一一”沈北湛眷恋的在南沐云脸上徘徊。
“一一、一一、一一……”
他叫了很多声，南沐云也答应了很多声，整个湖面上都在回荡着这样的声音。
“一一，对不起，对不起”
沈北湛把头埋在一一的头发里，轻嗅着发间的清香。
“我不应该瞒着你，我应该把什么都告诉你，但是，但是”
沈北湛把头埋了进去。
“我怕，一一，我怕，我怕我一旦说出来就会失去你……”
类似呜咽的声音在南沐云耳边回荡。
一个在战场上，毫无惧色的男人居然在自己面前，说出了“我怕”两个字。
这两个字真是胜过了一切的甜言蜜语。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南沐云轻轻的回答道。
沈北湛脸色一顿，随即把南沐云转了过来。
“一一，你说什么？”沈北湛摇晃着这红色身影“你是原谅我了吗？”
南沐云莞尔一笑，那意思是我其实从来没有怪过你。
沈北湛激动的覆上了自己的唇。
这样彼此的体温更接近，更真实。
湖面上的影子也终于融为了一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