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沐云前半夜没有睡好，所以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大亮，院子里已经有了说话的声音，小霞推开门走了进来。
“姑娘，你醒了？”
小霞把一盆热水放在了架子上，又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了几件衣服，递给南沐云。
“小霞，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就是大虎和二虎啊？”
南沐云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就是昨天搬进来的那两个人，我起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热水烧好了，而且就连早饭都给我们做了一份呢”
小霞很是高兴，脸上的笑容从进门的那一刻就没有停下来，嘴里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今日有风，屋外有低沉的回响。
镜子里的人看着自己的脸，突然笑了。
南沐云一天都没有踏出屋子半步，倒是小霞来来回回跑个不停，说是隔壁住的人受伤了，很严重，下不来床。说是现在还在昏迷。
受伤南沐云是相信的，因为这刚刚才有郎中背着手从屋里走了出来，随后有人出来端着一盆血水。
明晃晃的，很是刺眼。
心就像被一根很细的针扎了一下，钻心的疼，南沐云隔着门缝看了许久，直到看到墨子卿的身影，才默默的把帘子放下来。
看来，果然是他。
入夜时分，小霞进门来点燃了蜡烛，今夜的风有些大，火苗总是在不住的摇摆，晃得墙上的人影也在起起伏伏。
顾澜明自从那天走了之后，还没有再出现过，就是他留下的人也像水汽一样蒸发掉了。
夜越来越深了，但是月亮还没有出来，星星也少的可怜，整个阴山城上方就像蒙着一块巨大的黑布。
这样的天气，即使躲在屋子里，也没有半分安全感，小霞今晚有些坐立不安。
她第五次扎破手指头后，南沐云忍不住问出了声
“小霞，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小霞闪躲的摇了摇头，再次把针扎了下去。
“小霞，你我虽然名义上是主仆”南沐云半靠在窗前，目光有些飘忽“但是，你知道，我算不上你的主子，你有什么事情，大可不必瞒着我，说出来的话，也许我还可以帮你。”
小霞扎下去的针没有抽出来，红色的丝线卡在那小小的针孔处，怯弱的盘旋着，离得远些就像是一堆理不清的乱麻。
“南姑娘，我……”小霞支支吾吾的开了口“我，可不可以，带我妹妹过来住几天？”
“妹妹？”南沐云有些奇怪，她本以为小霞是对面的人派来的说客。
“南姑娘，我知道这很为难您，但是，我真的，真的……”小霞抽泣了起来，大滴的眼泪瞬间爬满了眼眶，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好了，你别哭了，慢慢说”
“南姑娘，我知道你才来阴山不久，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塔图人最近一直在骚扰砚山关”
南沐云点了点头，这她是听过的，当从来了阴山起，就断断续续的听到了许多塔图人要进攻的传言，再加上沈北湛重伤躺在隔壁，顾澜明突然来到阴山，都说明这次很可能要有一场硬仗。
“我们村子是在离砚山关不远的一个村庄，家里就只有我妹妹和我的叔叔婶婶住在一起。就在昨天，我听说我们临近的村子被塔图人一夜间杀光了。真的，就是一夜之间就没有了，我妹妹下午还和隔壁的英华约好第二天去打柴火，但是第二天、第二天……”
对于战争，甚少有语言能清晰的表述出来那种悲惨，因为人间炼狱的词语也不过是个笼统的概括，谁在这一刻将就细节，那无异于是冷血。
“好了，好了，明天就把她接过来，好不好，我们一起去”南沐云小心的安抚着对面哭泣的姑娘。
“真的吗？南姑娘”
南沐云点了点头。
小霞立刻调转身子就跪在了地上，大有不磕头就不起来的架势，南沐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急忙把这姑娘拉了起来。
“你呀你，赶紧把这条手帕绣好，给我换米吃。”
“好，姑娘”小霞抹了抹眼泪，笑了起来。“不过，姑娘，你也不用担心，隔壁的大虎已经把米缸灌满了。他们说没有米缸，我就让他们用了，他们还说让我们随便吃……”
这妮子一得了好处，整个人就高兴的不得了，叽叽喳喳说个每晚，好像前一秒哭的人根本不是她。
南沐云心情大好的笑了笑，干脆撑起了窗户，也不怕冷，拢了拢被子，就着寒风，看着窗外默默发呆。
砚山关外，石磨村，小霞的妹妹小鱼正在刷着碗，叔叔婶婶不知在屋子里嘀咕什么？寒风吹着沾过冷水的双手，瞬间通红。
小鱼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粗麻衫子，双脸冻得发白，昨天姐姐就传出信来，说最迟明天要把自己接到城里去。想到这里，小鱼不禁高兴的笑了笑。
她又想起了隔壁的英华，不知道她被那些人带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小鱼，你碗洗完了没有？”屋里的妇人粗着嗓子喊了一句，小鱼立刻把手伸到冷水里。
“婶婶，马上就好了”
砚山关大营
顾澜晟坐在书桌后，把玩着一枚玉扳指，通体碧绿，一看就是上等的货色。
“大人”夏生硬着头皮喊了一句。
“恩，你说”顾澜晟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继续把玩。
“大人，我觉得今晚塔图人必然会袭击，在下以为还是尽早加派兵力在周边村落巡逻才是，以避免前夜……”
“夏大人”顾澜晟偏着头看着夏生。“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最后的问号落下前，顾澜晟才把头转到了另一边的夏安。
“大人，卑职认为还是按兵不动最好。”
“夏安，你”夏生着急的喊了一句。
“顾大人，我想夏安大人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有说完罢了”
“哦，是吗？”顾澜晟把扳指带进了右手的拇指上，转了几转，“那就好”
夏生还想在说什么，夏安已经抢先了一步。
“顾大人，天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夏安低头行礼，目光示意这夏生，夏生也只好作罢。
大帐外，依旧是一片漆黑，前面的砚山关高高耸立，在黑夜的映衬下高大厚重。有巡逻的士兵从帐篷边走过。
“夏安，不是说好的吗？”
夏生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夏安，明明在进账前，两人说好请求顾澜晟出兵。
“夏生”夏安按了按眉心“你要想清楚，你来这里是为谁打仗的？”
“当然是……”
“好了”夏安不耐烦的说“不要再提什么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夏生，你要记住，我们站在这里，不过就是为了那一面旗子罢了”
插在营帐边的军旗在风中不住的摇摆，遥远的火光隐约间飘过，一个大大的顾字画在最中间。
夜晚，小院，东屋
看着正屋的灯被吹熄，墨子卿心里有些着急，这南姑娘还真是沉得住气，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过来看一眼。
雷鸣带着一身寒气敲响了大门，墨子卿急忙拉过门，把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小声点，却被雷鸣一把挥开。
沈北湛就躺在屋里的大床上，脸色比前几夜还苍白，雷鸣着急的叫了几声，床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雷鸣急了，就想上手去推。
“我说，你是不是疯了？”墨子卿一把拦着他“这才刚刚睡着没一会。”
“不是，六儿，你不知道顾澜晟那个王八蛋……”
“雷鸣，你是不是想将军永远好不了”墨子卿一把揪住雷鸣的衣领，雷鸣长的很高，要揪住这人的衣领，墨子卿必须踮起脚尖，努力做出恶狠狠的模样。
雷鸣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墨子卿这般模样，倒是被吓住了。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擦着窗户细细碎碎。
“六儿，放开他”沈北湛撑着嗓子喊了一句。
“将军”墨子卿急忙凑了过去，把枕头垫在床边，扶着沈北湛慢慢坐起来。
“雷鸣，你继续说……”
沈北湛挥了挥手，示意雷鸣继续说。
“回将军，从昨夜起，顾澜晟取消了在关外巡逻的军队，而且在今天中午就关闭了砚山关，不允许任何人进关。”
屋里又开始了沉默，但是这次就连风声都好像消失了，沈北湛背着光坐在床边，有力的大手放在褐色的背面上。
“六儿，拿我的铠甲来”
风似乎在半夜时分就停了，南沐云睁着眼看着窗外。黑夜里，任何一点声响都会放大，就像隔壁那一声开门声，还有刻意放轻的脚步，轻轻的蔓延到自己的门前。
一团模糊的影子卡在门框处，南沐云赤着脚下了地，呼吸声似乎大了些，感觉自己周围都是越发粗重的呼吸声。
那门从来没有现在这一刻让她觉得是如此的远。
带着余温的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个激灵，南沐云却似乎已经失去的知觉，她像是一个丢了魂的人，无意识的想要靠近。
只差最后一步，就能碰上门，南沐云停住了，她已经能够很清晰的看得见外面人的影子。她知道只要微微伸出手，就能碰得到，但是她做不到。
从脚底上升的寒气，似乎已经到达了心脏，又似乎连眼睛也冰冻了起来。眼眶处突然有些湿冷。
沈北湛在里面的人起身时，就已经知道了，她没有穿鞋，光着脚，走的很慢，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心上。
“将军”雷鸣忍不住催了催，塔图人现在很可能已经在袭击村子了。
沈北湛知道里面的人在犹豫，但是他知道现在等不得。
他举起了手，轻轻的敲了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