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了最后一点意志,他摁下若安手机的接听键,沙哑着喉咙,“叫救护车……”未能来得及思考这行为究竟是对是错,他便跌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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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益原先坐在驾驶座上,看见林以辰比预期的提前下楼,正要下去替他打开车门,他已经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张益出了一身冷汗,慌忙挪到副驾驶座上,慌张的看着身边的林以辰。
“BOSS……”他犹疑着开口。身边的男子唇角抿的紧紧地,绷紧了脸,未等他的话说完,便发动了车子,将车子开得飞快。
风从耳边呼啸而去,他不安的看着林以辰肃杀的面容,和不断地被甩到后面的车流以及无数次不管不顾闯过的红灯。车子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住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紧抓着安全带。
车子在一所有些老旧的居民楼下停下,林以辰大步跨出去,风一般冲进那栋楼里。等张益回过神,他已经冲进了楼道里。张益这才慌忙下了车,跟着他往楼上跑去,在七楼寻见了林以辰的身影,高瘦的男子不管不顾狠命的用手砸着消防栓箱,鲜血顺着他的手臂一直滴到了地上,血淋淋的手握住里面的消防斧,向70的门砍去。
夜幕之中,在昏暗的楼道中,身形消瘦的男子沾满鲜血的手臂紧紧的握着斧子,狠命的向那扇门砍去,肃杀如修罗。
即便是自诩历经万事的张益也怔在了了那里,说不出半句话来。门轰然一声被打开,刚走进屋子,便闻见了浓重的煤气味,张益眼疾手快,迅速的去打开门窗。
林以辰推开几扇门,在主卧里寻见面色已是樱红色的若安,他迅速的探她的呼吸,将她揽进怀里,她的身子那样轻,仿佛随时会消散不见一般。
他只觉得心口钝重的痛,像是谁拿着一把并不锐利的刀,狠狠的插上胸口。这身子渐渐像是不属于自己了,除了疼痛,失却了所有的感官。
救护车及时的赶来,张益帮着将苏默宁扶上车,看着以辰守在那个女子身边,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他开了车跟上那辆救护车。
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廊上,头顶是一盏一盏苍白的顶灯,消毒水的味道一直刺激着嗅觉,林以辰一霎不霎的看着手术室的大门。
他白色的衬衫上满是已经凝固的,开始变成紫黑色的血迹。他的肌肤苍白透明的没有一丝血色,手上还不断的有血不断的滴下来。
犹豫了许久,张益才开了口,“BOSS,先去包扎一下伤口吧。”
只是,林以辰的表情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并没有听见,面容沉默而萧杀,仿佛来自暗夜里的修罗。这样长的时间,他始终维持着这姿势,明眸黑发,手术室外的红灯映在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显得愈发肃杀。以辰死死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目光似是凝滞住了。
11年零11个月8天,她日日在他身边,一天一月一年,关于她的一切都在这漫长的时光中渐渐渗透到他的骨血里。她是他的心头肉,是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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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默宁去看若安的时候,她正躺在病床上,全然没了曾经的灵气,眼睛里灰蒙蒙的。林以辰坐在床边,拿着汤匙,喂着她喝粥。
她安静的抬头看着他,沉默摇头。以辰低低的叹息,伸手拍了拍她的发,哄着她,“乖。再吃一点。”她握着被角,听闻这话,犹疑的看着他,凑上前去,将汤匙里的粥都喝下去,乖觉的模样。苏默宁怔怔的看着,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半晌,以辰也只喂了她喝了半碗粥,她便不肯再吃。她捉着他的手指玩闹了些许,便安静的睡了过去。近来,她便是嗜睡的很,一天中的大半时间都是在睡梦中度过。
见她睡着,以辰才不自禁的拧了眉,起身将被角掖好,握着饭盒转身。看见站在那里的苏默宁,他沉默的走过去,挥拳打在他的脸上。看着他跌倒下去,他关上病房的门,隔绝了与若安的世界。
“从此以后,给我远远的离开若安的世界!”他声音冰冷,布满血丝的眼睛萧杀的看着他,那眸子里的光似乎要将他千刀万剐才肯甘心,叫人顿生寒意。
苏默宁盯着紧闭的门,依旧回不过神来,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从发抖的唇齿间溢出,“小安,怎么了……”
“这些,都与你无关。从十一年前开始,她就是林若安。她的命,是我从死神手中夺回来的。那是我抚养十一年长大的孩子,不是你的。无论生死,她也是我的人,我的魂,我的孩子。”说罢,以辰凛冽的眸子看着他,随即抬眸看着远处的张益,“你是怎么做事的?!”目光冷冽,似是最锋利的刀刃一般。
虽说嘱咐不让任何人靠近,但是张益以为既然是一起救回来的,便不算做旁人,听闻这些,看着眼前仿佛随时会将人凌迟的林以辰,他一时有些黑线。
以辰不再看苏默宁,迈步走开,原本瘦削的身子愈发清瘦起来。苏默宁从地上坐起来,方才林以辰打中他的眼睛,眼眶有些青紫,他看着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张益,开口问道,“她……是怎么了?”
“因为服用安眠药和煤气中毒,丧失了生活能力。”张益简短的回答,看着苏默宁想要进病房,慌忙上前一步挡在他的面前,“苏先生,请回。”
见苏默宁一瞬不瞬的看着那道房门,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张益目光一凝,加重了语气,“苏先生,请回。”
苏默宁久久的站在那扇门前,目光渐渐黯了下去。方才那一幕,在眼前不断的重复回放,挥散不去,刺心的疼。时隔多年,他再没有资格像林以辰那样笃定的说,那是他的人他的魂。一颗心空荡起来,像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一切。过了许久,他才转身离开,有些寂寥的身影。
张益叹了口气,看着紧闭着的房门,心想,这场劫难,也该过去了吧?
之后的时间里以辰花了大半的时间陪着若安,她像是刚降临这世间的婴儿一般,什么都不懂。他教着她吃饭系鞋带,拉着她的手在种满香樟的道路走。她不哭不笑,永远只是安安静静的跟在他的身后。仿佛时光瞬间倒退至最初的相遇。她还是他的小孩子,依赖着他,于她,他就是全部的世界。
他教她开口说话,一遍遍,轻声念着她的名字,“若安……若安……”一字一句,念得那么清晰,那么温柔和动听。她是若安,
她的眼睛纯澈干净,只是怔怔的看着他,漆黑眸子里映出他悲伤却温柔的面容。
以辰叹了口气,大手搭上她的发顶,抚她的发丝,用自言自语般的声音说,“若安,不要忘记了,你是我的若安。是以辰的若安。”
她却像是听明白了什么似的,微微探身,吻上他的脸颊,浅浅的,蜻蜓点水一般的吻。有些凉,有些痒。
他怔住,随即弯了唇,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
以辰忙不开的时候,徐筱便会过来陪着若安。她陪着若安,教她说话。若安不理她,一个人缩在一边,抱着大大的泰迪熊,不说话也不闹。以辰总是放心不下,时不时的打电话给徐筱,问若安在做什么。
电话铃声响起时,徐筱正在走道上和认识的人寒暄着。回来的时候,她看见若安抱着话筒,弯了唇角,傻笑着。
“若安还好么……喂?徐筱,出什么事了……”电话那边,是男子如小提琴般低沉好听的声音,那么远却又那么近。一声一声,在耳畔温柔而焦急地响起。
徐筱看着充沛的光线中,若安好看的剪影和认真的侧脸,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她走上前去,拿过若安手中的话筒,“以辰,若安很好。她想听你说话。”
转过头,她便看见若安的一张脸皱在一起,生气的模样。她将手机递给若安。若安接过,紧紧地抱着,走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话筒贴着耳朵。
“乖乖听话,晚点我给你带好吃的。呐,若安,我爱你。”男子的坚毅动人的声音透过话筒一直传到耳里,在耳边鼓噪着。
她缩成一团,静静听着,小脸搁在膝盖上,眼神干净,长发披散在肩头,像是最精致的洋娃娃一般。
等她渐渐好些了以后,以辰将她从医院接了回去。他的若安,最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她终日穿着厚厚的棉衣,坐在阳光下。
他习惯将她圈进怀里,闻着她身上的发香,她也就静静地缩在他的怀里。偶尔,她会伸手圈住他的腰,伏在他的怀里,半晌都不会动。
接到祖父的电话时,以辰正陪着若安在花园里坐着,他拿了宽大的羊毛围巾替她围上。她戴着一顶毛绒绒地帽子,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来。她茫茫然的看着他,目光渐渐清明起来,手中捧着他前几日带给她的《小王子》,戴了一只耳麦,ipod里是一直以来无限重复的《钻石裂痕》。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有些凉意,他微微蹙了眉,在她的身侧蹲下,替她将手套戴上。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打破了这冬日的静谧,他看着手机上那个很少会出现的名字,刮她的鼻子,转身往远一点的地方走去,让她在自己的视线里,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坐在椅子上,低头安静的看着书。如今,他已经没有办法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了。
“若安那孩子又出事了?”老人带着些沧桑的声音,开门见山的问。
以辰抬眼看着她,和平日里并无多大的差别,安静的看书写字,只是不会说话,清清冷冷的面容,不会有更多的情绪。
“没什么大事。”他淡淡的开口说。
“这些个事情,我都知道。所以,也别遮着掩着了。你是铁了心要和若安那丫头在一起了?”
“爷爷,你该知道,除了若安,我什么都能舍弃。”换言之,为了若安,什么都能舍弃。以辰修长的身影被阳光拓在地面上,身形比之前些日子又消瘦了许多。
电话那边安静了些许,老人才缓缓地说,“那就赶紧回来吧。婚礼早点办,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别一拖再拖了。”
以辰沉默了些许,才回答,“好。过几日我们就回去。”挂了林爷爷的电话,他沉默的远远地看着若安。似乎只是转瞬时间,十二年的光阴便从指间消逝了。他在心中念着,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倾国倾城,都是这举世无双。
他上前,看着她手中的铜版纸,触感极好的纸张,厚实而有质感。故事里的小王子后来离开了玫瑰,开始了他的远行。
“你也是我的玫瑰,在我的世界里飞扬跋扈。可是,我永在于此。”他低头,吻她的发丝,低声承诺。无论你怎么骄纵跋扈,无论你的刺会如何刺伤我,我都会在你身边,永不离去。
东西南北,春夏秋冬,你所在之地,便为我魂之所系。我永在于此。
“若安,我们回横滨。我带你回家。”他附在她的耳边,温声说。
怀里的女子抬头,明眸皓齿,静静地看着他,点头,似是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从此再也不要回到这里。远远的离开这片土地,只有你与我,同看这世间繁盛,潮涨潮落,云卷云舒,陪着你到老,看着你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太婆。
是哪首歌中唱过的,这世间最浪漫的事,不过是陪着你慢慢变老,即便老到佝偻着身子,哪里也走不动,你依旧是我心中的宝。
离开宁江那日,张益开车载着若安和林以辰直接去了机场,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坐在后面的两个人,若安安静的坐着,握着以辰的手,眼神已经清明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