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你还记不记得我?”常云鹤抱着夭夭尸身痛哭,他明白,以他的能力已经再也唤醒不了她!
环望人间,生机重现,百花盛开。所有的生命都欣欣然——因为它们都得到了青帝的血,它们都重新焕发了勃勃的生机。而夭夭的生命却已经枯萎,她的血已流干……
“我一直不知道我是谁。就算我知道自己曾是辉蓝国的少主,可是我依旧不明白辉蓝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度,这世间又为何会有辉蓝这样一个国度……夭夭,直到此时我才明白,原来我根本就是一块青金!”
“青金石色相如天,金辉灿灿,若众星丽于天也(青金石的颜色碧蓝,如同天空的颜色。上头有金色星芒点缀,就像星星在天空闪耀)。因为其色如天,所以盘古开天地以来,它就成为帝王独有的宝石。”
“人间帝王死后,都要以青金陪葬,以求死后升天,来世再为天子——直到我知道原来秦流璟是东方青帝转世,我才猛地明白我是谁……”
“东方青帝,他的封号里本就占着‘青’字,况且他又是五位天帝之一,所以我这块青金分明只是他的一枚随身玉器,象征着他东方青帝的身份,是他与上天沟通的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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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明白了,为何我会莫名出现在滨州。因为你被打下天界的时候,就是降落在滨州。他怕他失去仙格之后找不见你,他便将他身上最重要的玉器——我青金跟随你一同掷下天界!”
“他是要我守护你,他是要借助我来在轮回中找见你——我也算上界灵器,况且他那拼命的一掷之下也让我拥有了他的命力,所以我在滨州才能转生为人。”
“夭夭,我带着他的执念找见你,我同样带着他的执念,爱上你……”
“他们都说辉蓝国很奇怪,曾经煊赫一时,如同魔鬼之国一样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却又于某日忽然消失——我具有魔鬼一般的能力,不过是因为你,因为你是个带着执念想要毁灭天地的魔,所以我不惜一切与你携手;可是当你重入轮回,我自然会放手一切,随着你一同跌入轮回……”
“可是我终究只是一个替身,是不是?我的性命,我对你的爱,不过是他的一个倒影,不过是他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执念而已……夭夭,你看我真的好可悲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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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云鹤双泪长流,他转头去望流觞的尸身。碧色长衣在风中飘曳,却依旧没有复生的迹象。纵然夭夭为了救回他而毁灭了她自己,可是他竟然还是没有复生!
是他真的无力复生,还是他根本已经不想再醒过来?
常云鹤悲伤至极,轻轻放下夭夭尸身,踉跄奔到流觞身边,捧起他的身子怒吼,“你醒来,你倒是醒来啊!夭夭为了你而毁了她自己,她为的只是换回你!你怎么能还不醒来,你怎么能辜负了她的一片心!”
“你醒来!就连我——不过是你身上的一块青金,我都有念力活着,你怎么可以放弃!我不管你是谁,秦流璟、秦流觞,还是青帝陛下,我都要命令你,赶紧给我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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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流风,遥远的山上飘来瓣瓣飞花。
花落如雨,更是——落英如泪。
常云鹤哭得已经头脑迷蒙,“还记得夭夭当年被上界那一场大火毁掉么?你可还记得当你听闻那消息时,你心中的狂怒?我那时作为青金玉佩正贴在你的心口,我听见里面的怒吼——你心里吼着:‘我抛弃自尊,前来为玉帝吹笛助兴,如果我这样了,你还是要毁掉她,那么我一定会毁了这片天地!’——你知道不知道,那个真正成魔了,真正拥有毁灭天地的能力的,根本不是小小桃花的她,而是,你!”
“上天真正忌惮的是你,所以才要重重罚她。因为上天就是想要用她来牵制住你!她代你受过,你为了她而抛弃了青帝尊身,你们两个在人间反复寻找了彼此三百年——到头来,难道你们就想这样地永远错过么?”
常云鹤痛心大哭,“她当年死过,她被毁于天火,可是是你的血救活了她——她现在血洒尽,连轮回都再入不得,难道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灰飞烟灭?你醒来,你再救醒她一次,我求你,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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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几个女子相偕走来。
花艳芳、常牡丹……她们都是被天空中离奇降下的红雨惊醒,猛然想起了自己是谁!
青帝为百花之君,他的东方天苑里遍植百花。她们,就如同夭夭那株小桃花一样,不过是青帝御苑里的一株花草。
可是天火倾城的那个夜晚,烧毁的不仅仅是青帝的十里桃花林,更是殃及了她们这些花木。
她们知道这祸事是夭夭招来的,所以她们在临死的那一刻,心中充满了对夭夭的怨念。
几度轮回,她们也获得了人身,可是她们却注定成了夭夭的对手,给夭夭设置了一步又一步的危机。也因为她们本性依恋青帝,而青帝的确有负于她们,所以她们全都化作秦流璟的侍妾,对那个男人爱却又怨恨着,难以割断。
可是当天空红雨飘起,当燕州传来的哭声洞彻天地的时候,她们终于找回了自己!
她们找回了自己,可是夭夭和青帝陛下却永远地,回不来了么?
这世间的爱恨痴嗔如果都是上天布下的因果循环,那么爱情呢?夭夭跟青帝之间的彼此付出与寻找,他们之间那不惜生死的感情,究竟该得到一个什么样的果报?——难道只是这样,两具尸首,永生永世的擦肩而过么?
这真的是天意?
这究竟是什么天?它的心意又哪里有半分善良与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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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常牡丹奔过去,抱住常云鹤,“哥哥你别哭坏了身子!”
花艳芳也转头望常云鹤。曾经的爱与恨一下子释然。原来她那样痴缠常云鹤,不过是因为他是青帝随身的一块青金。
佛说的没错,色即是空。世间万象,到头来不过一场虚空。
“救他们,我们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再也醒不过来!”常云鹤捶心大吼。
“哥哥,你,你看!”常牡丹忽然指着常云鹤的身子惊呼起来。
常云鹤也急忙垂首,他自己也惊住。
燕州百姓也全都惊住。
常云鹤已是碧蓝的周身,忽然散发起金色的光芒来!开始只是星星点点,就仿佛夜空中的繁星;然而那光芒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照得常云鹤的身子竟然渐渐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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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说自己是青金?”方才给流觞把过脉的郎中哆嗦着凑过来,惧怕地凝视着常云鹤那已经碧蓝色的脸。
“是!”常云鹤连忙抹了一把泪,凝望那郎中,“先生有办法救得他们二人么?”
郎中犹豫了下,“在下是肉眼凡胎,也不知自己说的对不对:不知公子可听说过,青金又是什么的化身?”
“什么?”常云鹤急问。
“那是——药师佛的化身啊!以医师如来的法力,别说只是唤醒这里的二位,就是挽救苍生亦能做到!”
“药师佛!”常云鹤怔住,脑海中一道亮光劈过!
药师佛是“东方净琉璃世界”的教主,他曾经发下十二大宏愿,解除苍生疾苦,为苍生延生续命。而东方青帝亦居东方,而且青帝也是拥有赐予大地万物生机的法力——常云鹤宛如醍醐灌顶,朦胧忆起,自己正是作为药师佛的化身,被上天赐予了东方青帝,从而令青帝拥有了统驭东方、令大地回春的能力!
也正因为他拥有这样的能力,所以在万般危急的刹那,青帝才会将他随同夭夭扔下了天界去,青帝是要他保住夭夭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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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常云鹤大笑,“我懂了!怪不得我此时身放金光,因为是找到了与他命力的呼应!”
“我明白了,这世上能救他们的,除了那些冷血的大罗金仙,还有我!”
“哥哥!”常牡丹已是泪下,“可是,可是你呢?”
常云鹤在金光里转头望向常牡丹,轻轻一笑,“我本就是不该修成人身,不该有七情六欲的一块顽石。我对夭夭的感情,其实不过是青帝感情的一个倒影。所以我该走了……真正该留下来,真正该继续爱下去的,是他们。”
“哥哥!”牡丹痛哭。
常云鹤一笑,“此生缘分一场,牡丹你我能成为兄妹,这真是修来的福分。哥哥拜托你一件事,如果他们醒来,不要告诉他们我来过……”
“哥哥!”
常云鹤含笑注视天地众人,“还有诸位。拜托了,不要说我来过……他们两人数度轮回已经够苦了,就让他们不要再为我的离去伤心难过。”
笑声里,常云鹤的身子在金光中越发透明,到后来化作一道清风,闪烁着金色星芒,汇入流觞头顶的百汇穴……
世上再无常云鹤。
落花缤纷,染着桃花的颜色,在他方才站过的地方汇集成丘。
有人葬花,花亦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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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西域大漠,神奇地建立起一块花田。
一对夫妻带着他们的孩子,在西域古道上经营着他们的奇迹。
他们的花田里最美的永远是一片桃花。
每当夕阳西下,桃花林里就走过那对夫妻相偕的身影。
桃花下,一个美到妖异的男孩儿,左边一头毛色如血的火狐狸,右边一头巨大的貔貅,三个人六只眼都不屑地瞪了那夫妻俩一眼。
他们只有卿卿我我,都不屑于搭理他们几个。他们几个很受冷落。
“相公,你又给我喝了什么药?怎么总有血腥之气?”那娘子身子还是有点孱弱,不过在相公的妙手调理下,并无大碍,只需好生养着。
那碧色长衣的相公一笑,“哪里是什么血腥?那都是桃汁儿的颜色罢了。你放心喝药,别胡思乱想。”
这一对正是夭夭与流觞。
当日常云鹤以青金神力救回流觞,流觞再度咬破自己血脉,用自己的血救活了夭夭。
他与她注定了是血脉相依,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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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听说大秦国的皇太子秦流璟继承了西凉国的皇位。而那位凤翔公主也放弃了东丹国的继承权,安心留在这西域大漠,成了他的皇后。他们的感情很动人呢,是不是?”夭夭说着从客人们那里听来的消息。不过虽然那个秦流璟的名字与流觞有点相似,可是她却毫无亲近之感。
流觞微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从东方来,自然要归隐于西方去。如同当年的鲛人家族。”
“那一桩桃花债,就让秦流璟还给凤翔公主吧。这也是一份圆满。”
“相公你在说什么呀?”夭夭望着天边彩霞,笑靥如花。
“我是说,夭夭,你看——桃花依旧笑春风。”
夭夭一笑,“还是另一句好听:他年我若为青帝,定与桃花一处开。”
“哦?”流觞挑起眉尖,“谁是青帝?谁又是桃花?青帝为何要与桃花在一起?”
夭夭努力想了想,却想不起什么,只是抱紧了相公的手臂,“因为,他们的梦想也是如同我们此时一般,相亲相爱吧?可是他们一个是青帝,一个是桃花,无法相爱,所以才发下那样的誓愿。”
流觞轻轻叹息,回抱住夭夭,“……故事的结局是,他们终于如愿以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