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夭夭和白花花三人在雅间内喝酒吃饭,各自都揣了些心事。好在窗外春光正好,粉红的桃花、翠绿的竹影,全都透过窗棂映入雅间来,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倒也清雅别致。就算心情略有烦乱,迎着这样好的春光,倒也觉得静好。
就在此时——
“哎……真是太好了,我就说秦兄弟一定没死。方才刚看见他,把我给惊喜得呀,差点没尿了裤子!我崔某人活了三十多岁,还从没有哪天如今天这般快活过!”门帘外有粗声大嗓的交谈声涌入雅间来,敲碎了房间里原本的竹影花色。
夭夭听着,心里便是尖尖一跳!
这本不干她的事儿,可是不知怎地,夭夭听见那人说“秦兄弟”,她的心中便是咯噔一动。
夭夭便借口“更衣”出了雅间门来,遥遥去找方才那说话的人。
其实一点都不难找,毕竟整个醉仙楼就那么几个人,况且那两个人还都有了醉意,两个人彼此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刚从茅厕的方向出来。
那两人正是崔命与神偷孟三。当年在天牢里与流璟一别,约定好今年三月三扬州醉仙楼见。后来听说流璟殒命,崔命和孟三还好一顿哭,以为来年之约终究落空。只是两人却都怀了履约之心,这才一路南下,如期来到扬州。
夭夭便立在他们的路上含笑一礼,“敢问秦老二喝完酒了么?”
崔命醉着一趔趄,“什、什么秦老二!”
夭夭就笑,“方才分明听您说什么秦兄弟……”
“切,我说的那是我秦兄弟——秦流璟啊!谁认识你那什么秦、秦老二的!”
孟三就也笑,“小娘子你是没喝,就,就先醉了吧?你找的老二没有,这里倒是有我这个老三……”
崔命和孟三本就都是粗人,看见夭夭这样问话,便免不了几句笑谑。可是他们也没想到,夭夭就此苍白了脸,站在路边就是一个大大的踉跄!
“你们说谁?秦——流璟?”
夭夭挺着肚子,崔命和孟三就算醉糊涂了,这点理智还是有的,看见夭夭一个站立不稳,两个人都赶忙奔过去搀扶,“哎哟这位小娘子,你这是怎么说的!”
夭夭的泪流下来,哪里还顾得上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握住两个人的衣袖,急切地问,“你们方才说的是秦流璟,是么?是不是就是当年的北苑郡王?”
崔命愕然点头,“你也认识我秦兄弟啊?”
孟三仰头望向夭夭背后,“秦兄弟,快来看看。这位小娘子一听见你的名字,就要昏倒了!你带着娘子出来,难道在扬州还有个相好的?可得藏好了,别让弟妹看见!”
孟三说着话,夭夭猛地挺直了脊背。
被他们称作秦流璟的人,此时就站在她身后么?
那他看没看见她?
那个人,真的是流璟么?
如果这世上真的还有一个秦流璟,那么方才跟她一起吃饭,一路上呵护她东来的流觞又是谁!
“哦?孟三哥你在说什么?什么相好的?”夭夭背后,一线嗓音飘逸而来,如玉温润,却又缠了一丝桃花色。
夭夭闻声便是重重一震!
这声音,她岂能不认得!
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跌落下来。夭夭闭了闭眼睛,鼓足了勇气,这才转头去望——
青竹翠影,桃色绯红。就在一片清丽无边的春光里,正有一个男子长身玉立。看他身上一袭银红长衫,衣摆上挑金绣满了潋滟的桃花。一株一株沿着衣裾爬起,一朵一朵开尽妖娆。
那人,不是流璟,又是谁!
夭夭自觉天旋地转。一股不知名的情绪瞬间击中了她——该是狂喜,抑或是恐惧?!
那人见夭夭晕倒,一个箭步冲上来揽住了夭夭的腰,“这位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夭夭重入流璟怀中,只觉宛如游走于生死边界。她抬眸望他,忍不住笑起来。纵然泪还在一颗一颗滑下面颊,可是她竟然只想笑,“你叫我什么?嫂子?流璟,你何必这样装傻?”
“流璟?”那人神色之间流过一丝迟疑,他抬眸再望向一旁呆立的崔命和孟三,“为何你们都叫我那个名字?难道我跟那人长得真的很像?”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夭夭立起身来,轻轻推开流璟的手臂,“你可以不认我,你可以装作不认识这个世上所有人,可是你怎么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那人再三踌躇,长眉紧锁,“可是我是风隐啊。我不是大秦国的秦流璟,我只是东丹国的风隐。”
“东丹国?!”夭夭惊呼。
“相公……”竹影花色里缓缓走来月白长裙、长发轻绾的凤翔公主,“何事耽搁这样久?”
“相公?”夭夭再度惊住,远远凝望凤翔公主,只觉眼前有飞花清影掠过。仿佛再度见到十里桃花,如玉皎洁的月光下,那个白衣的男子独自擎着酒壶,醉了回眸来望她,悲戚轻言,“我要成亲了……”
夭夭努力晃晃头,甩掉眼前的幻影,轻轻问了一声,“这位姑娘,敢问如何称呼?”
凤翔公主眯着眼睛望夭夭,清清冷冷一笑,“我是东丹国凤翔公主,而这位是我的夫君,未来的东丹国主风隐!”
“驸马。未来的东丹国主。风隐……”夭夭笑起来,只觉心底无限的悲哀刹那奔涌成了无尽的悲凉。
原来终究逃不过,流璟注定了是凤翔公主的相公;如今他再回人间,却已经成了凤翔公主的驸马!
他是或者不是流璟,都已经无法改变眼前的现实了,是么?
使君有妇,纵然相逢陌上,又有何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