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璟,我们该去哪里?回大秦国去么?还是就在这岭南找一处安静的地方,我们不管俗世纷扰,安静地生活下来?”东方天际,一轮红日冉冉浮生。缥缈云海,浮荡升平。夭夭回首凝望流璟容颜,虽然似乎年纪倒退了几年,看得久了,终究还是那副刻印在心版上的不变容颜。
流璟微笑,“不想去见你娘么?”
夭夭一惊,咬住唇,眼泪颗颗跌落,“你找到我娘了?太好了……”从大秦国随着常云鹤仓皇逃出,根本已经来不及去带走娘。云鹤也承诺,只要大秦国那边防守稍松,他一定会派人回去接老人家。可是大秦国对常云鹤追缉不断,所以手里只要握着夭夭娘这张牌,就等于握住了风筝的线,所以对夭夭娘的看守就格外森严,云鹤也暗自派了几批人马去,都无功而返。
夭夭一直将对娘的愧疚和担心藏在心底,不敢说出来。此时乍然被流璟挑起,心底便是一片片的疼。有疼,也更有惊喜,原来这个世间最懂她的永远都是流璟,流璟不但自己来了,更带来了娘。
“我娘在哪里?”
“先别急。岭南气候与中原有别,再加上路途遥远,所以我没将老人家带来岭南。我将她老人家留在江南了。三月江南桃花盛开的时候,我们就去见她老人家!”
“嗯!”夭夭含笑点头,“去哪里都好。只要跟着你,我去哪里都是开心。”
“只是……”夭夭微微皱眉,抬头望流璟,“我该给云鹤告知一声再走。他为了带我逃出大秦国,将他自己手下的力量损失殆半。这是我欠他的,我至少应该跟他说一声。”
流璟垂下头去,“别去了,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他。”
“流璟你说什么?”夭夭惊问。
流璟轻轻叹息,从袖子上撕下一幅白布来,递给夭夭,“如果你实在心下不能舒展,那就给他留书一封吧。安全起见,我不能再让你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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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殿下,少主……”桃花坳里,桃花依旧盛开。大片大片的桃红在山色青郁的陪衬下显得红色深暗。本是轻盈的一片春光,冷眼看上去却会以为是大片大片的干涸了的血迹。
常云鹤站在桃花坳的竹寮门前,手掌握紧柴扉,只觉心中莫名地痛。
他之前从大秦国带来的人马已经被辉蓝密境里的人收编,可是他却无心去管那收编的事情,只觉必须要回到这小小院落里来。他不知道要找谁,只知道回来对他很重要。
可是那院子里却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小轩窗棂静寂开,窗下还有一架绣了一般的绣品。其实那绣工真的一点都不好,针脚粗糙,图案也要端详许久才能看出来原来绣的是桃花——可见那个绣花的女子其实并不擅女红,可是却难得她还能在这样丑的一幅绣品中坚持了那么久,一针一针足见心意。
“云鹤,你的汗巾子旧了,我重新替你绣一幅吧?会很丑,你却不可以不要啊!”
云鹤耳畔仿佛响起清冽的嗓音,有如山泉叮咚,直入他的心田。心蓦地一转,便越发疼了。
那个女子去哪儿了?他这样急急回来,她本该留在此处等他的,不是么?她为什么不继续坐在轩窗下绣花,为什么不给急急赶回来的他,回眸的盈盈一笑?
云鹤只觉心都被掏空,站在小院门口,闷窒得不能呼吸。
“少主……我们该走了。”辉蓝国的属下跟在身后再度低低禀告。
云鹤闭了眼睛,忍住心中莫名翻涌的疼痛,轻声问,“这里住着的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
那属下犹豫了下。云鹤就恼了,劈手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已经蒙了一层冰蓝的眸子里寒光毕现,“说!”
那属下颤抖着再不敢违拗,只好哆嗦着说,“那个女人叫,叫夭夭……”
“夭夭?还是妖妖?”
那属下又是一哆嗦。总管大人早就私下里嘱咐过,说少主醒来之后性情大变,再不复曾经的那位少年将军模样。只是所有人都不明白,少主醒来之后怎么会连那个叫夭夭的女人都忘记?曾经,那个女人是少主心尖上不容亵渎的白月光。
“回少主,是夭夭。桃之夭夭的夭夭……”
“桃之夭夭……”云鹤再度陷入迷惘,手握柴扉望向院落。眼前景色却已经变化,似乎再不是安静的竹屋,仿佛是十里桃花林。他迷路误入,被无数桃花挡住了前路,找不到了方向。就在此时,听见有清泉一般甜美的笑声漾起。
他转头,就望见了她。柔美倩影倚在桃树边,巧笑倩兮,发丝轻扬。
云鹤用力甩了甩头,忽地分不清眼前与脑中幻象。
夭夭……明明是心中那样渴望的一个人,怎地会生生遗忘?——抑或是,他醒来后,再认不得她?难道他醒来变了一个人,夭夭也是变化过的模样?
云鹤带着人马回到辉蓝密境。云鹤一路骑在马上都在出神,手指只捋着龙泉剑柄上的三尺红缨,心思不知飘飞到哪里。
人马入了山口结界,有手下叉手施礼,“禀少主,发现一封给少主的书信。”
云鹤一皱眉,“书信?拿来!”
一幅白布,显然是从衣衫上撕下来的,还带着毛边。云鹤一见那娟秀的字迹,心便颤了。就算脑中记忆昏乱,时有想不起那个叫夭夭的女子,可是眼前的笔迹他却识得!
当年在南山书院,他读《花间集》,字字芬芳浓丽,便想到了她。于是他一袭白衫跑下南山浓翠去,在城外桃林里寻到她。他早知,她渴望如他一般能够读书识字,可是她贫寒,又生为不祥,为所有人所躲避,所以自然没有机会入学。他便拾起树枝,在地上一笔一笔划下字迹,教她读,教她一个字一个字读懂了花间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