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面积不是很大的咖啡厅，人不多，偶尔的几个都在轻声细语地聊天，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咖啡的味道，一首天籁般的轻音乐在缓缓地钻进耳朵里。
阳光透过纱帘洒落进来，地面上落了一格一格斑驳的光影，光与影和谐在地面相互交织着。
他们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坐了下来，细碎的阳光落下来，一半被阳光笼罩住，一半落在了阴影里。
程初夏浅浅地笑了笑，说道：“很久没见了，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冷玄澈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俊逸的脸庞落在阳光下，微卷的睫毛在眼脸投下一道厚重的阴影，他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好像不存在一样，他刻意地隐藏了自己的存在感。
好一会儿，他才笑笑说道：“挺好的，你呢？那时候我的真的以为你跳海自杀了，可是我认识的程初夏绝对不是那一种轻生的女孩子。”
程初夏双手支着下巴，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靥，说道：“我也过得挺好的，这六年，我在巴黎，带着小磊一起走过来了，我听说三年前你跟江馨儿结婚了，看得出来，她是很爱你的。”
“是啊！很爱，爱到让我感觉到窒息。”冷玄澈自嘲地笑了一声，他和她的缘分只到六年前，六年后的今天，他们之间只有六年前的交情。
程初夏的眸底一闪而逝的诧异，连忙敛下眼底的那一抹复杂，低头浅啜了一口咖啡，她甚至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那样的灼灼，足以烫伤她的心口。
冷玄澈看到她沉了下来，性感的薄唇勾起一抹淡漠的讥诮，六年的时间他也变了，被时光消磨成一个普通的男人，可是他依旧那样的耀眼，静静地坐在那里，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忧伤。
“小夏，我可以理解为你在为我悲哀吗？”他突然说道，眼底淡淡的讥诮涌出来。
程初夏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抬起头来，眼底掠过一抹悲悯的神色，说道：“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六年的时间，我们都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们。”
冷玄澈笑了笑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们都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们，而且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你都不属于我，甚至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愿意叫出来。”
程初夏静静地凝着他，心口隐隐的疼痛，这样的男子分明是那样的阳光，可是身上透着的淡淡的忧伤却让她悲哀不已。
也许，不该来这里的，不该单独待在一起，很多的故事，都已经变成了曾经，有他，有她，定格在了过去的某个时间，却永远都看不到未来。
“玄澈，你别这样！”程初夏微微皱眉。
冷玄澈笑了一声，看到她额前落下的发丝，伸手想要为她拂去，她却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手尴尬地落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收回去。程初夏低头，一言不发，目光落在杯中的咖啡上，两个人的沉默跟旁边一对正在吵架的小情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旁边的一对小情侣吵得面红耳赤，声音不大，却刚好让她听见，只不过是因为男孩子的迟到，女孩子不依不饶的，甚至用分手来威胁……
“那你说，我该怎么样？小夏，你告诉我，是不是自始至终，你爱的那个人都是大哥？”冷玄澈一双幽深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似是要将她看穿一样。
她回忆着过去，那些痛苦，或者快乐，或者煎熬，或者折磨，它们让她成为了现在的程初夏，跟过去有着天壤之别，却又密切不可分开。
她忘不了冷玄夜带给她的痛苦和折磨，也忘不了冷玄澈带给她的温暖和感动，那些回忆交织成一张大网，将她牢牢地网在其中，她怎么都挣不开。
程初夏下意识地想要否认，想要告诉她，曾经，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她便觉得他有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侧脸，可是她忍住了，他们都已经不再是六年前的彼此了，即使是在六年前，她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配不上他的，就像冷玄夜说的那样，他那样的美好，站在云端，而她，那样的肮脏，落在最卑微的泥土里，他们之间的交集只在六年前。
是谁说过的，最美不过初相遇，这一辈子，总有那么一次，你会遇见让你第一次怦然心动的男子，那样的场景美妙得让你这一生都难以忘记。
“我们不谈这个话题，好不好？”程初夏淡淡地说道。
冷玄澈似是感觉到她的忧伤，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低头沉默着喝咖啡。
“啪——”突然听到玻璃落地的声音，程初夏闻声望过去，隔壁桌的女孩子将咖啡杯扔在了地上，顿时碎了一地的瓷片，那些咖啡也溅了一地。
女孩儿的脸色涨的通红，像是立刻就要哭出来一样，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小夏，如果当年我们都勇敢一些，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冷玄澈看着邻桌的这一对小情侣，忍不住地问道。
如果当年……
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程初夏的嘴角蠕动了一下，酝酿着自己想要说的话，她抬起头，迎向那一双亮若星辰的眸子，说道：“玄澈，没有如果的。”
“是吗？”他的悲哀她看不到，她只知道如今的她不再是六年前的程初夏，而他也不再是他曾经认识的冷玄澈，那一夜，他在雨中站了那么久。
程初夏微微颔首，说道：“玄澈，江馨儿是一个好女孩，更何况你们已经结婚了，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我害你淋了一夜的雨，而她却守在你的身边，她对你的爱不会少，而我……”她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继续说道：“我们的关系停在六年前的那一个雨夜了，玄澈，对不起，我欠你的，等来生再还吧！”
今生，她注定还不了他，不如辜负到底。
“我都知道的，你从一开始爱的那个人就是大哥，不是吗？可是我却傻傻地以为你至少曾经为我心动过，初夏，我跟江馨儿结婚到现在，就发生过一次关系，那一次是我喝醉了酒……”最后的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即使说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不如，什么都不说。
程初夏不由得微微一愣，她以为他会过得很好的，即使找不到一个自己爱的女人，但是那个女人爱他。
“忘掉我，江馨儿会是一个好妻子的。”
冷玄澈缓缓地勾起唇角，幽深的瞳孔掠过一抹痛苦的神色。他说：“忘掉？谈何容易，程初夏，你真的很残忍，跟六年前一样，你只说你配不上我，却从来都不问问，我是不是在意那些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在意过，我不管你是谁，我不管在你的身上发生过什么，我只知道，你是我认识的程初夏。”
鼻子有些发酸，她刻意地低下头去，是啊！她从来都没有问过他，只知道自己配不上他。
可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一切都已经成定居了，更何况她的心里早已经住进了别的男人，而他，只是她曾经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我有事，我要想回去了。”程初夏腾地站了起来，待不下去了，她想要离开，甚至可以说是逃走，迫不及待地想要逃走。
“程初夏！”他伸手抓住她的皓腕，力道大得让她不由得微微蹙眉。
冷玄澈微微一怔，看到她皱眉的样子，下意识地松开了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程初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庞，俊美如斯，一如当年初见的那样，只可惜，物是人非。
“没关系，玄澈，好好待江馨儿，她是你的妻子，你若是真的不爱她，当年就不会娶她，我在你的心里只是一个过去而已，不要因为我让你自己的生活变得支离破碎，那样的话，我会有负罪感的。”
“我知道了……”冷玄澈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一念之差，从此，咫尺天涯。
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了结局，故事到此为止。
程初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咖啡馆的，只觉得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幕，恍若隔世一般，明明那样的真实，却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从咖啡馆到圣光医院的大门口，不过两百米的距离，可是她觉得自己走了将近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小夏！”身后有一个声音追了过来，却突然听到“嘁——”地一声，紧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那一刻，她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脚步嘎然止住。
转过身，马路中间一辆车子停了下来，围了很多的人，却没有见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曾经，那一个身体为了她挡住了一个灾难。
紧紧只是停住了一刻，下一秒钟的时候，她突然朝着人群里跑过去，鲜红色的血液从他的身体里流淌出来，染红了斑驳的地面，他静静地躺在地上，那样的安静，脸色苍白的有些可怕。
“玄澈！”她连忙走了过去，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不是爱情，只为曾经有个人爱她如斯。
周围立刻有人开始打“10”，躺在血泊里的男人失去了知觉，程初夏丝毫不在意那些鲜红色的血液，跪在他的身边，紧紧地攒着他的大手，不为爱情，只为曾经这个男人带给她的感动和温暖，那一年，他是她生命里的一道阳光，瞬间照亮了她身边所有的黑暗，可是老天爷跟她和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遇上他的时候，她已经身不由己了。
阳光轻轻地洒落下来，那一滩鲜红色的血液格外的刺眼，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脸庞上，滚烫的温度，却唤不醒他。
“对不起，是我不好！”她哽咽着说道。
圣光医院！
急救室！
程初夏静静地坐在长廊上的休息椅上，整个人沉默的就像是不存在一样，不时抬起头看一眼急救室门口，那一盏红色的灯依旧亮着，刺得人的眼睛生疼，生疼的……
长廊上很安静，静得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够听得见，不时有护士从急救室门口进进出出的，可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面露匆忙之色，她想问一下情况，却没有人愿意搭理她。
好一会儿，她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下意识地抬起头，望过去，声音里透着沙哑儿，“还在抢救！”
冷玄夜静静地望着她，那一刻，他甚至怀疑这个女人心里想着的依旧是冷玄澈，曾经，是他一手拆散了他们。冷玄夜微微叹了一口气，将她轻轻地拥进怀里。
“傻丫头，别害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他轻柔的声音落在她的耳中，在耳廓中形成了一个漩涡。
她将脸埋入他的怀里，双肩微微颤抖着，不是在害怕，只是觉得在这一刻她有人可以依靠。
“嗯。”程初夏微微颔首，应道。
冷玄夜陪她坐在休息椅上，彼此都没有说话，沉默着，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会跟冷玄澈在一起，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发生一起车祸，只是静静地陪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用沉默承担了这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急救室的那一盏红灯依旧亮着，那样的刺眼。
“他会不会有事？”程初夏侧过脸，静静地凝着他的脸庞，沙哑着嗓音问道，如果他有事的话，她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冷玄夜微微愣了一下，在她的额上落下一个轻轻地吻，良久，才说道：“别担心，玄澈不会有事的，初夏，我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你是孕妇，这样熬下去的话对身体不好。”
程初夏低头，望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在这里有一个生命正在成长发育着，可是，还有一个生命正徘徊在生死边缘。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她拒绝了他。
冷玄夜的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敛下眼底的那一抹复杂，说道：“好，那就在这里等。”
她的只担心躺在急救室里的男人，却忘记了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男人，原本清亮的眸子似是蒙上了一层灰尘。她想起一句话，我们的这一生会有什么人从你的生命里走过，但是能留下来的却是极少数的。在她的生命里，这两个男人对她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一个是她负了的人，一个是她爱了的人。
程初夏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看了一眼冷玄夜，只是一刹那，她的心怔了一下，被他眼底的那一抹冷漠吓了一跳。想说什么，却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门口的那一盏灯终于灭了，身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
程初夏想要站起来迎过去，却因为脚跟抽筋，差点跌倒在地上，幸好被冷玄夜扶住，她没有注意到他眼底的那一抹复杂之色，心里只牵挂着那个人的安危。
“傻丫头，您没事吧！”冷玄夜强压住心底的那一股无名怒火，淡淡地问道。
“我没事，我自己可以站起来的。”程初夏坚定地说道。
医生已经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冷玄夜，说道：“冷先生，您的弟弟还没有脱离危险期，所以只能放在重症监护室，你们可以隔着窗户看一眼他。”
冷玄夜不由得皱眉，却只能说道：“好的，谢谢你。”
重症室的外面，程初夏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厚厚的玻璃窗，里面是无菌的坏境，病床上躺着的男人脸色苍白如纸一般，柔和的灯光打落在他的身上，苍白的皮肤近似透明，身上插着各种维持生命力管子，心电图在不停地跳动着……她的双手抚上玻璃窗，却隔了那么远。
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步，可是这一步谁都跨不过去。
曾经是，现在也是。
“对不起，玄澈，都是我不好，要不然的话你也不会躺在这里。”她在心里说着，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
冷玄夜站在她的身边，生怕她又会出现什么意外，只是紧紧地贴着她，幽深的目光落在病床上那个男人的身上，心里莫名的有些复杂。
“傻丫头，别看了，我会找最好的护工来照顾他，如今他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就算是你守在这里也是没有用的。”他柔声劝道。
程初夏抬起头，那样清亮的目光，几乎灼伤了他的眼睛，嘴角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意，说道：“对不起。”然后，不着痕迹地从他的怀里抽身而出，她想要任性一回，想要看着他醒过来，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躺在这里的。
“你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冷玄夜不由得皱眉，不解地问道。
“你一直都没有问我为什么会跟玄澈在一起，也没有问我他出车祸的时候，我在什么地方……”程初夏抬起头，静静地凝着他的眸子，幽深的瞳孔里映着她娇小的脸庞，“你不是不在意，只是一直在说服自己不要去问。”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疯了一样，说道：“今天我去了医院检查，然后在医院碰到他，他说江馨儿流产了。”
“傻丫头，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有你，我要的只是你，我不在意你跟他有什么关系。”冷玄夜皱眉说道，六年前他已经错过了，这一次再也不会放手的。
“当年，你说我配不上他，可是如今，我又怎么配的上你？”程初夏的嘴角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意，透着淡淡的讥诮。
就让她任性一次，这些天，她压抑得太久了，她被那一张大网网在里面，怎么都找不到出口，过去，现在，未来，她拥有现在和未来，却怎么都忘不掉过去。
“傻丫头，不管你站在哪里，我都会守在你的身边，只要你不说离开。”他微微一笑，掩饰住眼底的那一抹忧伤之色。
眼神一热，连忙低下头去，程初夏觉得自己最近的眼泪很多，自从发生了六年前的事情，她一直都以为眼泪是弱者的行为，而她要做一个强女人。
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天边的那一抹夕阳的余晖落在高楼大厦之间，城市的夜色渐渐地热闹起来，道路两旁的街灯全都亮了，驱散了周围些许的黑暗。
狭小的车厢里，程初夏静静地坐在那里，沉默，是她唯一的语言。
车窗户半开着，有夜风从窗口灌进来，夜风撩起她的长发，随意地落在她的胸前。
“晚上想吃什么？”他问她。
程初夏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什么都行。”
冷玄夜没有再说什么，一直开着车往前走，在不远处的路口拐进了一条林荫小道，笔直的道路一直向前延伸着。程初夏看着窗外的景致，她隐约记得，这个地方曾经来过，那是六年之前的事情了，有些事情很模糊，可是有些事情她却记得一清二楚，人的记忆真的很奇怪，不想忘记的事情却是迷迷糊糊的，想要忘记的事情却那样的清晰。
车辆在一栋小楼前停下来，两盏大红灯笼挂在门口，冷玄夜扶着她下了车，她看着里面熟悉的布置，这里几乎没怎么变，还是以前那样，高雅，奢华。
一进门，店老板就迎了上来，那人似是还记得她一样，笑着说道：“程小姐已经很久没来过了吧！”
程初夏微微一愣，随即笑着回道：“是啊！六年了。”她并不介意有人知道她失踪了六年，六年之后，又出现在这里。
冷玄夜点了几个她平时喜欢的菜式，偌大的包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程初夏抬起头，打量着周围，柔和的水晶灯光落下来，光和影和谐地交织在一起。
不经意地抬起头，正好撞进了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里，下意识地避开，自己的一双手却被他紧紧地握住。
“傻丫头，别自责了！玄澈的伤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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