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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墨斯与李维育相对饮茶,说得是让六书恨不得自己完全不存在;而这厢,竹院里,五个兄弟倒是难得地齐聚一堂,连老婆小孩都没捎带上。
“我说四哥,你觉得李维育今天来,是打算做什麽?”墨杉看着身边正捉对厮杀,下棋下得欢快的墨夜墨琛,期期艾艾地说道。
一旁的墨云墨海喝着茶,看似毫不在意瀚思院的动静,却是从头到尾都屏着呼吸、属着沙漏的时间;直到墨杉这问话,打破了一阵寂静,这才终是动了冻僵硬的身子,换上一杯冒着蒸汽的热茶。
墨夜聪明并相当有远见、且字字珠机,这是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的;但能算得道李维育今天登门,还把大夥儿都集中到此,那才真真是可怕。况且再说了,以自家老爹的爆炭性子,遇到李维育还能安安份份地说了那麽久都没事......更是今天最古怪的地方。
墨夜到底都说了什麽?能够让自家老爹今天如此乖巧?
“你明明是好奇爹怎能这麽安分,拐弯抹角的,不累吗?”墨夜刚举一步棋,就听到对面一声闷哼,没多做反应、也不打算手下情,只是侧过了身,看着墨杉说道。
“感情好,咱们几个都枯坐在这儿,也是无聊。”墨云微微一笑,“四弟你乾脆给大夥儿都说说,或还能多商量出几件事儿来。”
“只是点拨了爹几句,让他不要那麽暴躁罢了。”墨夜慢吞吞地说道,“爹心中自有一套定见,只是平日露山不露水,给大家都蒙骗了过去。”墨夜看着几个不以为然的几个兄弟,凤眸连闪,微微笑着,“我们一家六兄弟,各有各的路固然不错......但大家想过没有?等到咱们都该成家立业的时候,娘早已是一坏黄土,又怎麽可能为咱们谋划?不错,固然她可能先为咱们设想了不少的路,但时局刻刻在变,就算咱们也总算是自己拼了个前程──但那些最初的谋划,可都是爹经手的。”
墨夜从未曾把墨斯当成一个粗陋的武人来看。从他最初有记忆开始,抱在膝上,教他读书认字、带他明事了解军队部属的人,正是墨斯──或许这就是难解的谜,墨风他们甫一出生,便是墨斯正忙着为家里拼一个前程最忙碌的时候;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是由墨家太夫人梁佩咏亲自启蒙的。梁家虽未列入上流,却是真真正正以礼乐博古传家的古老家族,梁佩咏一介长房嫡女,当几个小娃娃的启蒙老师,倒也算是纡尊降贵了。
总之,墨风等人,从小到大,就只记得父亲高大的背影、以及那擂鼓般的大笑声;唯有墨夜,在众人都长大、远离了黏着父母心性的时候,那结实的膝头、以及那充满安全感的怀抱,就全都属於他一个人的──梁佩咏忙着打理偌大的侯府和家产,也就根本无暇顾及刚刚懂事的墨夜。灯光下、草地上,墨斯远征时的耐性,全都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了年幼的孩子──把他其实有着满肚子的经验与智慧,还有那一统万军的气势和谋略,也都一一传承给了年仅八岁的墨夜。
所以,或许在所有人都与墨斯这所谓的严父疏远时,墨夜却是实实在在地地从墨斯身上,一缕一寸地把所有的东西,都扎扎实实地学了下来。
多年下来,或许父子两人多有不对盘之处,却仍就是这世上,除了枕边人、最为了解对方的人。
“你们就放心吧!”许多想法如浮光掠影般地晃过脑中,墨夜不禁微眯的眼,“爹在朝多年,虽不见得是风生水起,但也好歹未曾随波逐流......他能和左相大人打擂台那般多年,肯定也有他自己的处事方法。咱们只要在此坐等结束便是,接下来有的是事情要忙的......对了、三哥,你那头打点得如何了?”
“我还想着你这家伙何时才肯问呢!”墨海看着墨夜,凤目眯着、唇角勾勒出一抹不以为意的笑;却是在墨夜攒紧眉头後,又忍不住大笑道,“你和丹丫头把消息送到的即时!估计就是宫里、抑或任何一拨人,消息也没有咱们快。”
又自怀里拿出了一封信,玩闹的笑容顿隐,“只是这信,着实不是什麽好消息。”
“三弟,你那儿不是好消息,我这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墨云撇撇嘴,满脸无奈,“羚南现在消息不好使,总得一遍遍滤过,才能够准确。薛芷婼这个安乐王妃倒是不简单,倒腾出这麽多事情,京里倒是摀得严严实实的──不过,咱们要不要来打赌?她那个小县主,说不定还不是皇家的种!”
“你说那什麽浑话?”墨海微微一惊,粗话是不禁脱口而出。而正在下棋的两人,一个则是手一抖,险些落错了子儿;一个则是呛了一口茶,一手摀着嘴、一手捶着胸,猛地仰倒一阵。而一贯守礼而有些刻板的墨杉,则是一整个乾脆愣在那里,任着茶杯倾斜,滚烫的碧绿液体好一通地淋了一身,烫得他直〝哎唷!〞
“二哥!”墨琛一张俊脸险些变形,狭长而带着桃花的凤目就这麽恶狠狠地剜着墨云,又是狼狈地用深绿色的衣袖拭去字唇角流出的茶水,“这种事情自个儿盘算就是够了,别折腾到咱们面前来!”
“你也好大不小了,只差着成亲罢了,羞赧什麽劲儿的真是?”墨云不屑地撇撇嘴,“算了,这种事情不用赌的也知道。我还是说说那羚南的事情好了......最近那儿可是出了怪事的,已往嚣张蛮横的海盗可是一夕之间全都销声匿迹了──总督府大着胆子四面追去,老寨掏空,根本连只耗子都没有!不过诡异的可不是单单这点......那老窝里,木板、残船半毛都不剩,感觉上,更像是计划性的迁移。”
“迁移?”墨杉苦着脸。权谋什麽的,他想着就头痛──反正天塌下来还有人顶着,他根本连听都不想听!
“这事情肯定不是单单迁移那麽简单。”墨琛一面和墨夜下着棋,一面说道,“羚南海盗可是有历史的,成千上万号人,怎麽可能一夜迁撤?再说了,东西可是都卷得乾乾净净的,怎麽样,也都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这群海盗可是精明的很。”墨夜接着墨琛的话说道,“曲老将军当年可是大周海战的唯一高手,当年在羚南,也依旧吃得大亏──人家可是掀掉海外诸国的老手,但碰上地头蛇一般的羚南海盗,也还是被打得一蹋糊涂!据说那海盗光是幕僚就大把大把的抓,而今有这般事──说不是阴谋,连小孩都不信!”
“好吧!纵使有阴谋好了,那咱们又能怎麽样了?”墨杉看着几个哥哥,“别说咱们如今都赋闲在家,就是在朝里,恐怕依旧是半点好都讨不上,也就更别提去阻止什麽阴谋了!”
“话不是这麽说的,六弟。”墨海摇了摇头,指着撕杀得正欢的棋盘,对墨杉说道,“如今咱们为的可不是自个儿,而是整个国家。你且先想想,当年曲老将军都没能办到的事,要是人家如今想不开、非要打到北方来不可呢?”他看着嘴巴张得忒大的墨杉,语重心长地继续说着,“也许你不想管着阴谋,但是,这并不是你不能、而是你不愿──匹夫匹妇,皆与国之兴亡有责。六弟,就像这棋盘,你不也成天杀得痛快?都说善奕者擅谋,你棋艺技冠大周,三哥可不吃你那一套。虽你不愿做的事,咱们不会有人逼你;但你也好歹想想,都是为了这个家,而辛苦奔波在外的人。”
墨云有些惊讶於墨海此刻的言行;而墨夜则是半阖着眼,打算装做没听到;至於墨琛,则是一把扫开棋盘,重拾着棋子,默默地将大周沿岸与各国的部属,用棋子标示了起来......
“好了,别逼你幼弟了!”墨斯沉着的声音蓦地响起,沙哑着,彷佛还带点说话过多的涩感。
看着一屋子相互扶持的儿子们,又想着刚刚李维育离开时的落寞与一席话,又不禁哂然。
“爹,您谈得如何?”墨云首先反应了过来,领着墨斯坐上首位,又奉上一杯暖融融的热茶,变是带头问道。
“也没什麽。”墨斯抿了口茶,“咱们都是半脚踏入棺材的人,也就是难得出门散散心,聊上个把个事情。”
〝墨斯,咱们都老了,但孩子们却都还年轻......我知道你自有你的消息渠道,但若是只想当忠臣,宫里的那位,却说不定连孤臣都不想让你当!〞
〝我也不是要你跟着我李维育不要命的闯,但是,我们这回,就是等不到宫里的消息,也得拼命了!〞
看着几个儿子,墨斯深深吸了一口气,严肃地道,
“我欲寻曲老将军,一同镇守昌海,你们觉得如何?”
“不妥!”
“不成!”
“不行!”
“不能!”
“不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