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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酣耳熱,宴好歡散。
朦朧的月光透著皎潔,襯著一地的銀灰,反射出整片與白日不同的絢爛光輝。一排排錯落中帶著規劃的堅固帳篷,掩蓋著雪、零零星星地閃著燈火,橙紅的光暈,迎著風與雪光,別有一番綺麗。
墨丹環著膝,坐在牌樓處的角落,頭上是晴空萬里、星星大盛;腳下是雲谷關萬家光芒,華貴而細緻。背靠著牆,身邊一壺燙好了醇酒,火狐皮製成的大氅,擋著一陣陣吹來的風雪,最後化成一滴滴露水,凝結在那衣襬處──移動間,便流洩一地,順著青石地磚,流了下去。
曲洛提著一盞羊皮燈,避開了人群,悄悄拾階而上,便是看到墨丹發呆遠眺的孤單模樣。
席間她沒有少喝酒,只是念著她年紀小,同著兩個弟弟,那酒都是摻了水的──再多喝,也難得會醉。只是眼下看著她腳邊的燒刀子,曲洛唇角勾著微微苦笑,想來這傢伙就是不醉、但肯定也是相差無幾了!
直著身,走到了上風處,低頭看著那凝著倔強的小臉。此刻刻意勾勒的線條早已被抹去,屬於女子的柔軟面孔大現芳華,凝靜甜美的五官,細緻而優雅;修長的身軀,就是這般傴著,也別有一般溫婉,側應著關內的燈火搖曳,方寸間、自成一番令人屏息的絕艷。
“既是來了,又何必猶猶豫豫的?”猶疑間,墨丹的輕笑聲,回盪在這小小的角落。
遠方的更鼓聲,眾人划拳酒醉的笑鬧聲,馬匹騷動的嘶鳴聲,有人開始起鍋煮醒酒湯、暖身的薑湯的爐灶聲,點綴著這個雪夜,分外的令人心安而寧靜。
品味著,就有種此處安心是吾鄉的味道。
曲洛微微一笑,比起方才於主帳的的冷肅,此刻的他,倒是多了點溫度;只是換做墨暘墨昕在此,曲洛這一‘俏皮’的笑容,一準會讓他們激皮疙瘩四起,畢竟這可是曲洛平時準備惡整他們的專門表情,只是對墨丹,向來曲洛除了沉穩之外、就是這個稍有溫度的表情......反正他也沒試著做過別的,墨丹也沒有多餘的要求,是已曲洛也不覺得表情有很重要。
“此處風大,妳就是坐在這裡,久了對身子也不好的。”雖然墨丹有武功傍身,但她依舊是女子──這一地冰涼、又水氣甚重,風颯颯與雪紛飛,待久了對她自己的身體也不好。
墨丹晃了晃手中的玉盞,就著月光,看著腳下那一片素白。
前世的她沒看過雪,活了快三十年,大好青春都奉獻在緊閉的實驗室裡;唯一記得的,就是一早暖人的晨光、以及夜晚靜謐的月光。這一生,他中於可以親眼見到大山、大江、大漠、大雪......身邊有可信之人相依,自己也終於有那個時間和精力去虔心觀看。
“我就是想看看,這夜該有多美好。”墨丹沒有因為曲洛的到來有其餘的動做,依舊是一手環膝、一手端著酒盞,瀟灑恣意地喝著。
曲洛看著她這樣,一雙燦亮的眼眸蒙上一層似煙似霧的氤氳,小嘴微噘,紅艷的唇瓣沾著酒水、分外顯得晶瑩剔透。
“何處不是夜?何處不是月?妳又何必執著?”用內勁震開地上的積雪,落拓不羈地坐下,曲洛自懷中掏出另一壺酒,換過墨丹手中的那杯,重新到了一盞給她,“這是刺釀,墨風大人讓送來的,亦是純釀,但沒有那麼烈。”
“此處安心是吾鄉、此處安心是吾鄉......”墨丹吟哦著,轉頭對著曲洛,燦爛一笑,“人生有諸多不如意、不得已之事,尋不得安穩,找不著安寧,束縛太多,自由太少......我們生為人,卻不如那奔馳的馬、歡快的鳥兒、又或是不向強風屈服的勁草......洛阿!你說說,今晚這夜,是不是分外的美?”
此刻的墨丹清脆地笑著,難得歡快的聲音,遠轉悅耳;那如珠玉般的清冽,無塵無垢,似明月般皎潔、又如水晶般剔透。兩頰生醞,瑩白的小臉漾著月光,神秘而搖盪著昆崙的光華;細長的手摩娑著玉盞,如彈琴、如敲擊編磬,叮叮咚咚,不遜於天籟。
“今夜是美、此雪是美、此月亦美,卻不若妳聲之清泉醒人、不若妳人之華美薰人,若尋安心處,何不傍我?”曲洛抬手,薄唇勾著溫暖的笑意,大手輕輕拍著她的頭,薰醉般的聲音蠢蠢騷動著她的耳蝸。
墨丹早已微醺,睜著霧氣朦朧的雙眸,定定地看著曲洛,
“你是我心安處?何以見得?”
不同於以往的那沉穩冷靜的音調,而是有著甜糯溫軟的語氣──非是孩童般稚嫩撒嬌,而是小女人般地甜美。
“他們這樣搞,沒問題嗎?”遠處,縹直勾勾地盯著墨丹靠在曲洛身上的樣子,不滿地向蒼控訴道。
墨丹眼下可是半醉了,要是曲洛敢對墨丹做了什麼......墨丹可是女兒身呢!怎麼樣都是虧的阿!
“縹,曲洛是在陪主子聊天。”蒼看著那湛藍深眸中剎那間的包容,不禁辯解道。
“可是主子醉了!”縹再次地強調著。
男女授受不親,他們的寶貝主子怎麼可以犯下這種錯誤?再說了,這裡是城牆的道上,就是偶爾才會有人經過此處,卻也不排除會有意外;墨丹此刻可是男兒身......就算不分男女好了,抱在一起肯定也都是不對的!
“好了,說什麼呢?”蒼溫和地笑了笑,“我們不可能讓主子傾訴,但曲洛可以,又為何不讓他去試試?咱們只要把好風,不要讓閒雜人等靠近就好......難得可以歇上一夜,又為何不讓他們這麼做呢?”
“哼!就你都做好人。”縹不悅地逆了他一眼,卻也不再多做爭辯,轉身幾個跳躍,就往另一邊過去。
畢竟是走道,得雙向把關才行。
“我是你心安處!”曲洛定定地看著墨丹,語調沙啞溫醇、又帶了點誘哄和肯定,寵溺地看著她偶現的憨態,堅實的手臂環著,怕她滑道地上。湛藍的深眸所著她迷濛的黑眸,曲洛知道,墨丹就是醉了、意識也不會胡塗到哪裡去。
也許卑鄙了點,但要不趁著這時候把墨丹對其他人的心結打開,恐怕是再難有機會了。墨丹表面上總是和人手下的打成一片,但曲洛知道,真正令墨丹信任的人,除了幾個最常接觸的人之外,就是墨風,墨丹也仍有所防備。
“我才不信你!”墨丹慵懶地一飲而盡,仰頭看著曲洛,低低笑著,“我只相信我自己......我們......我和你們是不同世界的人的......”
說完,人忽然有些難過地彎起身子;方才偷偷拿出來的燒刀子酒勁洶湧,惹得她現在胃中翻攪,又是一陣說不出的難受。
忽地,一隻大手貼上了她的腹部,溫和的內勁透過相觸的地方傳進她體內,緩和著她胃中的不適......
“為何就不願相信妳的眼光?”曲洛抱著墨丹,下巴頂著毛茸茸的小腦袋,一隻手扶著墨丹的背,一隻手貼著她柔軟平坦的腹部,“妳把自己整的像刺蝟,難道會比較舒服嗎?想循著令妳心安之處,難不成要拋棄所有敬妳、愛妳、包容妳的人?撇開大家遠走,真的就會心安了嗎?京城、慕蓉一族難道不是妳的家?不是妳的歸所?那墨暘和墨昕呢?”
“他們,會長大的。”墨丹斷斷續續地低喃著,雙眸緊閉,嘴唇有些發白,“他們,所有人......終有一天都會離我而去的......只會剩我一個人......一個人......”
“妳不信我們!”雖然不知道墨丹在猶疑什麼,但很明顯的,她曾因為某件事情受傷過!而正是這道傷痕,導致了她不願意敞開心扉,不願意接納他人──便是如今酒醉了,也只肯繞著邊緣說話,硬是不肯吐露半個字!
“你又是誰了?憑什麼要我信你?”墨丹不安分地扭著身子,想要掙脫曲洛的懷抱;曲洛怕她會傷到,也就隨著她,直至跌跌撞撞地起身後,才環著她的腰,以免她再有跌倒的可能。這才站好,墨丹卻是扶著他的肩,噘著嘴,嘟囔地說道,“告訴你......我墨宇丹可不是好惹的!小心著你的嘴,可別因為亂說話而讓我不高興了,我那兒隨隨便便就有東西可以整治你的呢!”
墨宇丹?那是誰?哪裡有東西?
“丹兒,妳怎麼了?”察覺到墨丹的不對勁,曲洛終於蹙起了眉頭,不安地說道,“墨宇丹是誰?你到底再想什麼?”
墨丹雙眼迷離地看著他,忽地嗤嗤一笑,推開了他,搖晃著傴傴地往另一邊走去。
“月兒圓、月兒缺,月是故鄉明、月是異鄉缺......你問我名,我自問無底;何處是吾鄉?何處心安爾?問答、問難、問訊......離不開這輪回,找不到我的根,心安、心安,何處是吾鄉喔......?”
曲洛看著面前一高一低地踩著詭異舞姿的少女,瑩白的小臉透著月光,晶瑩的淚珠滑下她的雙頰,暈紅褪去,只剩下她那歌聲中無聲地哭喊,整個人蒼白而無力,又是脆弱易碎、又是百般堪憐......
墨府的過去他早已從墨斯和墨夜那裡知道,但這份過去裡,沒有墨宇丹,也沒有徒留墨丹的事情存在......那墨丹是為何而哭喊?為何而心殤?
她的一身隱藏的銳意,究竟是從何而來?這份脆弱,又該要怎麼做,才會有到頭時?
曲洛嘴唇緊抿,大步上前,用力地將她緊緊摟在懷裡。他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但他卻知道,要是不做點什麼事,他眼前的人就會崩潰......
感受到墨丹的掙扎漸小、聽著她嘶喊得哭聲......曲洛看著素白的雲古關,一陣倉皇、一陣悽愴,隨著那風雪,直上崑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