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前请了安后,齐眉坐到一边,今日难得季祖母也来了,满面担忧的看着大太太不停的说着。
大太太深深地叹口气,“扣在枢密院的时候,一日两顿饭他都不吃,若不是被强行灌了些稀粥,这么几日过去,那还不命都没了?勇哥儿的性子真是比父亲、老爷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现下皇上出面这关是彻底过了,可以后也不会次次都有这样的好福气,他在朝里怎么能走远,只怕真是要闹到命都没了的地步。”
老太太动了动唇,大太太的情绪说着说着往上抬,老太太挥挥手,让她继续往下说。
严妈妈又给大太太添了道茶,再好的嫩茶叶泡了三道也品不出滋味了,抿了一口,大太太只觉口中一阵干涩。
“可若不是皇上出人意料的让勇哥儿去枢密院,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大太太愈说愈没有方向的样子。
老太太这才咳嗽了声,接过齐眉递上的帕子擦擦嘴,“勇哥儿和居家大公子一样,都是年纪轻轻中状元,而自古以来那次不是站在越高的人摔得越快越重。”
“竟然是这样。”大太太眼睛猛地瞪大,搓紧了帕子,“皇上记着去年的事,这次勇哥儿被扣住,只不过是给我们一个警告?”
齐眉听得沉思起来,祖母刚刚话并未说尽,母亲插的这句话听上去好像是这个意思,却又好像不是。祖母这段时日都教她道理,偶尔还剥开陶家的事情来说,让她听得有些迷茫。
可每当要用到的时候就能知道多有用,若是以前齐眉肯定也是和大太太的想法一样,但现下她倒是觉得皇上乃当今天子,他们陶家在血书之前已经渐渐没落,只要不管不顾个三五年,就能完全沉寂下去变成确确实实的空壳,皇上委实没必要先花那么大的力气安抚他们陶家,把陶家费力往上捧,转头又把大哥送去虎口,让陶家再次走下坡路。
老太太一时半会不说话,让大太太自个去平静平静。
这时丫鬟通传了声,领着齐贤进来。
齐眉抬眼看着二哥福礼的模样,举手投足不骄不躁,给人一种平和又安定的感觉,像极了季祖母平时的模样。
前世和季祖母走得近,她的习惯齐眉都了解得清楚,这一世碍着祖母这里,齐眉连季祖母的园子都不曾去过,只在每日辰时请安的时候偶尔会遇见。
温柔的福身福礼,季祖母点头冲她微笑,齐眉再坐到一旁柔顺地低头不再说话,这就是她们这一世的关系。
二哥的样子让齐眉不由得想起前世和季祖母一起过的日子,那时候对她来说,有人能在母亲没了后继续疼爱她,就像母亲并没有离去一样,她就高兴得不得了,时不时就悄悄溜去季祖母的园子。
而季祖母又待她那么好,只当是嫡亲孙女一般。
其实想来,她和季祖母亲近也是祖母点头让她嫁给阮成渊的缘由之一。
“贤哥儿准备了诗?”老太太起了兴致,把齐贤留了下来,“正好你大伯母在这里,她是书香世家出来的,你念来听听。”
齐贤神情自若,大大方方的拱手站在正中,“那孙子便献丑了。”
沉寂了一炷香的时间,齐贤便张口作出一首诗来,念的时候字正腔圆。诗里并无典故,用词也非刻意雅致华丽。
粗粗听上去并不惊人,众人面上都是无趣的神情。
老太太把茶盖儿合上,半靠在软榻上,“你还得好好的下功夫。”
果然二哥又笑着道,“孙子自行钻研诗词,偶尔和父亲、季祖母请教,有了自己的心得体会。”
老太太扯扯嘴角,做不出诗倒是这么多话。
老太太是不喜三叔一家的,尤其是三叔自作主张的把季祖母接回来,正正戳了老太太最不欢喜的一处。
从季祖母回来到如今一年两年的时间过去,老太太愈发少的让三叔一房过来,季祖母很会看人脸色,也很少来老太太这里。
二哥明明是二叔的儿子,却不知为何会与季祖母来往频繁。
“你说罢,也不会笑话你。”老太太说着理了理衣裳,“都是一家子人,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你五妹妹也可以说说,她是喜欢念诗的。”
齐眉被点了名,意外之下对上老太太的眼。
祖母把她推出来,若是她说出了道理,祖母不会好受,刚刚才训斥让大哥好好的下功夫。二哥说出来的道理那便是季祖母的想法,若是她不顺着说,季祖母也不好受。
外头丫鬟都在看着,下人之间传话是最快的。
掂量一瞬,孰轻孰重她明白。
齐眉前世空余的时候太多,除了努力学艺以外还研读了许多诗词,自己也学着作了不少,刚刚二哥一念出那首诗她便觉得二哥是下了极大的功夫,这诗肯定是老早就准备好的。
十岁年纪的大户小姐儿,已经有几个做出让人眼前一亮的好诗在京城传开,年龄已经不能再掩盖她什么。
齐贤先道,“在我看来,最高的境界那便是言有尽而意无穷,好比水墨中淡淡的一抹,看似无味,之后却能让人回味无穷。”
果然二哥是这个意思,齐眉看着祖母面露不快,也站起来脆着声音道,“妹妹也觉得作诗,若是频繁用着典故便只让人望而生味,而一味的讲究华丽词藻的堆砌那便失了基础.像白居易写诗村伛都能懂,李白的诗也并不晦涩……”
齐贤听着眉眼都笑开。
老太太面色变了下,大太太捏住软椅上的把头。
“但那只是个别,前些日子读过不少好诗,只让妹妹打心底里佩服。对高人来说,大概即使尽是典故抑或华贵的词句,也不一定是束缚。”
齐贤收起了笑意,瞪了齐眉一眼。
齐眉缩缩脖子躲到老太太身边,头一次挽起她的胳膊摇了摇,“二哥是要生我气了。”
“你说得极对。”老太太抬手摸着她比以前柔顺不少的青丝,满意的笑了。
“我怎会生五妹的气。”齐贤咬牙说着,“那基本好诗的书册,若是五妹愿意借给我,那便最好。”
二姨娘正好在这时候领着陶蕊进来,陶蕊的到来无疑把屋里的气氛又救了起来。
老太太转头和陶蕊说话,齐贤坐了会儿只觉得无味,索性先行告辞。
“二哥怎么绷着脸?莫不是不欢迎蕊儿?”陶蕊迷茫的看着齐贤离去的背影。
老太太哈哈一笑,“你二哥是吃了难吃的果子。”
“为何要吃难吃的果子?”陶蕊不解的问道。
老太太笑得眼角的皱纹堆了起来,“初生牛犊不怕虎,大抵只是想试试味儿。”
季祖母笑着站起来,“我得先回去了,这会儿服药的时辰又到了。”
老太太关心的道,“你回来也是养病的,这么久了还不见好转的模样,瞧齐眉也是哮喘症,可现下身子也慢慢好了起来。”
“年轻的孩子恢复身子自是比老的快。”季祖母说着叹口气,“我这说不定也是福薄,眼看着这样每况愈下,也不知能这样挨多久。”
“妹妹这话说得。”老太太说着握住她的手,眼眶很快泛红。
祖辈一下子就上演起感人戏码,严妈妈端了果子来,齐眉伸手拿了橘子剥来吃,这是刚刚从炉火那边烤过的橘子,吃起来酸酸甜甜的。
待到傍晚,齐眉在东间里小憩了一阵醒来,洗了把脸去西间看齐勇。
难怪得大哥这样虚弱,饶是铁打的身子,几日不吃饭后几日也只喝点粥水也难扛过去。
隔着屏风,依稀看得见纱帐垂下,大哥一直在昏睡着,芍药说午时醒过一次,吃了点东西又睡下了。
齐眉微微点头,这时候别的丫鬟端了鸡汤过来,里头却看得到冒油泡。
“这是谁准备的?”平时都温声温气的五小姐发火,把端鸡汤的丫鬟吓了一跳,差点就把鸡汤撒了一地。
“这,这是厨娘怕大少爷这两日回来还吃得这么清淡,会被责骂。”丫鬟忙解释着。
齐眉摇摇头,“你去告诉厨娘,大少爷先前吃得那么少,厨娘自个心里清楚,现下若是送补身子的东西只会适得其反,若真的喝下去,那她就不止是被责骂了。”
丫鬟忙点头出去。
芍药要把鸡汤端走,齐眉伸手阻止了。
其实厨娘倒是也没全错,大哥是要补一补身子,不然难得好起来。
细细的把鸡汤里的油水舀出来大部分,齐眉尝了一口,清淡了许多。
让芍药把鸡汤端去服侍大哥喝下,芍药登时就红了脸。
齐眉看着她躲躲闪闪的眼神里似是透着些什么。
忽而想起前世的芍药,早就做了通房丫头,不过大哥年纪本就不大,满脑子都是要发奋上进的念头,身边的莺莺燕燕并未顾及。
芍药是个通情达理又柔顺服帖的丫鬟,一直老老实实的跟在大哥身边。可奴婢的命运真的只能可惜而无力改变,芍药的好日子,也只有这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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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刚上传完从食堂出来,外边立马灯火通明,瞬间苦逼了TAT***(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