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辈们都回了花厅,阮老太爷的生辰办得不算太气派,如今京城里多动荡,若是动静太大免不了被人说铺张浪费的话。
宴席里的菜色依旧是花了一番心思,阮家掌家的人是阮大夫人,和陶大太太一样,掌家的本事都极好,即使没有做大场面的宴席,可无论大小的地方都是安排得井井有条的,齐眉瞧了眼捏在手里的银筷。上头还精心雕刻着福如东海的小字。
席间,齐眉的目光偶尔瞟到别处,却不是落在居玄奕的身上,齐英见齐眉沉默得厉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阮成渊正打翻了一碗汤,不幸的是还撒了全身,阮大夫人忙叫了易妈妈过来带他去换衣裳,“千万要检查下,这汤还挺烫人的,别烫到了渊哥儿哪里。”
“大太太放心。”易妈妈说着要扶起阮成渊。
阮成渊却蹬着腿,一下就哭了起来。
齐眉收回了探究的目光,齐英在她耳边小声地道,“这个阮家大公子还真是和小孩子一模一样,比小孩还要……”
齐英不说那个傻字,也一时之间想不到别的词来代替,顿了一下,见齐眉没反应也索性不再说这个。
“这是做什么?”阮成渊哭得十分厉害,阮大夫人看得心疼,阮老太爷却只觉得面上无光。
当着这么多的宾客,都知道阮家大公子是个傻子,也没必要还在人面前这样强调出来。
“把渊哥儿带回去换了衣裳后就让他睡下罢,晚些时候再送饭过去给他。”阮老太爷淡淡地道。
各家就拿出了送给阮老太爷的礼,陶家送的是名家的一幅画,阮老太爷命人挂到了花厅里。
盛开的牡丹花开富贵,陶家却选了兰花作画,就如阮家一样,幽香平淡。寓意阮家以后的日子也能平平安安的度过,阮老太爷看着只觉得意思到了心坎里。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极好,渐渐地天色有些暗下来的意思,除了阮家和居家,其余的人也都告辞。
几家的老爷又坐在一块儿说起话来。
阮大老爷皱起眉头。
阮家皆出文官,可若是世道乱起来,管你文官武将都不会安全,在宫中本是细小的变化也开始慢慢地被扩大,尤其是二皇子奉了皇命留下,皇上的意思虽没有明说,但始终透了点儿端倪出来。
等到二皇子回来,若是还有别的风吹草动,那他们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得要想清楚了。
老爷们在书房里的时候亦说起了这个,居家向来是中立,太子那儿不曾去过多奉承,二皇子那也不接触。
阮大老爷颇为激动,“太子那样的举动,只为了立太子妃就不去赈灾的地方,皇上那样费心的给他铺好的路子他也不走,还生生地把皇上气出了病,若是我家也能……”
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阮大老爷忽而微微心酸,阮家到成字辈,女儿们倒个个都是闺秀,可儿子却……
刚刚席间的那一幕,实在无法说他也觉得不丢人的话,可更多的是后悔。
都说阮家长子傻,可阮大老爷一直觉得,若是渊哥儿没有在半岁时出那样的事,定会是一个前程锦绣的孩子。
无论怎么说,他这个做父亲的有很大的责任,那时候只顾着朝堂里的事,没有多关心渊哥儿。每一次渊哥儿在众人面前失态,他的悔意都会加多一分,阮大夫人只当他两眼不看家内日,一心只听朝堂事。其实他心里的感觉不比妻子要少一分。
阮老太爷一直听着几家人的对话,心中多少不安定起来。
阮陶两家若是能像居家那样站在中间多好,无论要出什么乱子,都能高高挂起。
陶家是没得法子,欠了二皇子的礼,只能硬着头皮还,阮老太爷就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大儿子要趟这趟浑水。
“二皇子看似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倒是觉得并非如此。”阮大老爷缓缓地道。
“大少爷这才刚换上干爽的衣裳,又汗湿了一身,大少爷您能不能慢点儿跑!老奴年纪大了追不上……”
书房外头易妈妈的声音显得尤为的大,阮大老爷的话被打断,又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花厅里,女眷们也在说着话。
“你们家送的画帖是老太爷最喜爱的。”阮大夫人笑着道。
陶老太太跟着笑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顺手把坐到不远处的陶蕊拉过来,“那画帖里的兰花,还是我家八姑娘提议的呢,我原先还觉得要牡丹才合适。”
阮大夫人眼睛一亮。
齐眉也抬起头看过去,陶蕊正微微扭着身子要争辩,被老太太掐了一把,几不可见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陶蕊又没了动作,垂着头任由老太太拉着她说。
在阮大夫人眼里,低垂着头的陶蕊只不过是羞涩的意思。
看着陶老太太鱼尾纹都笑出来,阮大夫人也是笑眯眯的,“我原先就觉得八姑娘年纪小小却是尤为的聪慧,瞧这一晃几年过去,现下更是显得亭亭玉立。”
陶老太太却是叹口气。
阮大夫人忙问,“陶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陶老太太欲言又止,似是狠狠地犹豫了一阵才下了决心要说,“如今家里的小姐们还没有人订亲,我家二姑娘的在张罗着,原本我家八姑娘年纪最小的不着急,可她娘,大夫人也应是知道,我最疼蕊儿,总是放不心。”
这样的举动已经算不上暗示了。
齐眉轻轻地吸口气,居然把二姨太的事情搬到这里来说,虽然花厅里现下只有阮陶二家人,可陶蕊那样在乎二姨太,也不知受不受得了,好在祖母没有细说,只是一句带过,但看阮大夫人丝毫不带探究的神情,也不知是不关心还是已经知悉。
这样直接说出陶蕊的名字,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阮大夫人一下子笑得合不拢嘴,她还想着要阮老太爷来提,谁知道居然是陶老太太亲自来说,今日对她来说真是太惊喜的事了。
联想起陶二姨太的事,陶老太太是疼八姑娘不假,可怎么也只是庶女,陶二姨太又做了那样的事,原先最反对八姑娘和渊哥儿成亲的就是陶二姨太,原先陶老太太也明着暗着都没有太过反对的意思。
若不是陶家人还坐在这儿,阮大夫人乐得都要拍手了,努力的平复心情。
又笑着说了一阵子,陶家起身告辞,离开的时候,阮大夫人余光滑过静静站起来第一时间去扶着陶老太太的五姑娘。
阮大夫人送完客,总算舒了口气,刚坐稳就听得阮成渊屋里的丫鬟在外头收拾东西的时候说着话,说大少爷刚在屋里睡着,梦里竟是叫了陶五姑娘的名字。
阮大夫人心里大惊,反复思量后把阮成渊叫过来,随意的问一句,“渊哥儿觉得陶家的五姑娘如何?”
阮成渊一脸迷茫的看着她。
阮大夫人比划起齐眉的样子,半天后,阮成渊歪着脑袋似是想起来了,“渊哥儿不喜欢。”
“怎么就不喜欢?”阮大夫人好奇起来,而后面色又凝重几分,“不是在梦里叫过她的名字?母亲倒是要问问,你怎么就知道她的闺名?这样的话传出去可是说不清的。”
若是换了别家的公子,那就是大事,可阮成渊脑子不清楚,所以知道闺名的事可大可小,而且只有他们不说,别人也不会知道。
记得有一次在陶府,渊哥儿差点出丑,是陶五姑娘帮着解了围才没丢了面子。陶五姑娘的容貌是生得愈来愈秀丽,身上那份温婉沉静也很讨人稀罕,还是陶家最聪慧的小姐儿。无论谁娶了她都能是个好帮手,可惜渊哥儿无福消受。
阮大夫人心中不自觉的可惜起来,但人不能得陇望蜀,渊哥儿这样的情况若是真能娶到大将军府的八小姐,已经是求不来的大好事。
阮成渊专心致志地玩着手里的七彩石子,“就是不喜欢,她不好,渊哥儿一点都不喜欢。渊哥儿也不知道她叫什么,从来都不知道,不过若是母亲要渊哥儿和她玩,渊哥儿就不吃饭了。”
阮大夫人鲜少见阮成渊这样的认真劲儿,竟是一口气不停的说了这么多话,意思还尤为的清楚明白,忙哄道,“好好好,不和她玩,不和她玩。”
晚些时候,阮大夫人出去了一趟,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阮成渊的屋子,把嘴碎的丫鬟狠狠教训了一顿,丫鬟是从柴房里找到的,瑟缩着身子跪下来,不停地磕头说自个再也不编胡话了。
哆嗦着身子的模样似是吓得不轻,阮大夫人也没发多大的火气,倒是不知道她这份害怕从哪里来。
好在也没传出去,今日又得了好事,阮大夫人摆摆手不再计较,让她回去阮成渊身边服侍。阮成渊依旧在玩着七彩石子,忽而掉了一颗在地上,咕噜噜的滚落到丫鬟身边。
也不知为何,丫鬟立马吓得魂不附体,头都要磕破,“求大夫人给一条活路,送奴婢去哪里都好,不要再去大少爷那里。”
易妈妈咳嗽了声,丫鬟忙道,“奴婢做了错事,没有脸再面对大少爷。”
易妈妈也道,“这样的丫鬟留在大少爷身边不是好事,算她有分寸,知晓没有脸面回来。若是还让她回大少爷身边,别的下人只怕会要乱说些什么,可不能让下人觉得大少爷是可以欺负的。”
阮大夫人最恨的就是别人欺负阮成渊,易妈妈这么一说,立马就同意了,把丫鬟安排到了别处。
那丫鬟感恩戴德的离开,似是受了多大的恩情一般。
屋里安静下来,看着阮成渊在一旁玩起石子来满脸尽是纯真,阮大夫人想起陶老太太的话也觉得舒心,陶八姑娘和渊哥儿看似是有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