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怒,死得好不好,她从来不在乎,还有怎样的死法,能比前世还惨?今生,她只要把前世负她的人,一个一个,都拖下地狱,把前世亏欠的情,都偿还回去,这就够了。
“师傅可还看出了些什么?”她倒掉茶杯中的茶水,淡笑着问道。
单单一个恨念极深,能说明什么,谁都看得出来,仇乃怨也,有怨岂会无恨?!这和尚莫不是在蒙她。
“仇之一字,一人一九,有两层意思。”和尚拨了一颗佛珠下去,缓缓道:“第一层意思,九,素有九五之尊的说法,人伴九左右,女施主应是个有凤命的人”
“啪!!”茶杯失手,摔在地上,碎裂。
凤命。
云瓷抬眼看向老和尚,眼里有些惊疑。
“说下去。”几秒后,她面色一沉,道。
“高处不胜寒。”和尚道,“女施主一生的福祸,起于凤命也终于凤命,这第二层意思,施主所仇之人,应也是那九五之尊。”
云瓷震在原地,许久后,才回神,却是低笑一声:“师傅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仇视皇帝这种话,若是被人听了去,这是要杀头的。
她顿了顿,缓缓道:“若是…我执意更改呢,这命,能逆不能逆?”
老和尚又念了声佛号,“女施主命中有劫,莫要执念太深,放下怨恨方能自在一世,既是想逆命,需得远离这朱门深墙,或有一线生机。”
“师傅是让我躲?”云瓷凉笑一声。
放下怨恨。
如何放?前世云家九族一共一百三十几口人命,皆在一夜之间成了地下的亡魂,让她如何放?!她亏欠的,亏欠她的,早就放不下了!
老和尚见她这般表情,便知道她是冥顽不灵了,叹了口气,道:“施主唯有放下,方得安生。”
“安生?”云瓷笑意更凉,“不,放下了我才不安生,永远都不得安生。”
大仇未报,却要她放下仇恨寻一线生机苟且偷生,岂不可笑!她宁愿再一次惨死,也绝不让这些人逍遥下去,她要一捧一捧的,将前世自己经历过的,千倍百倍还回去!
老和尚摇摇头,站起来,对她行了一个佛礼,道:“女施主执念太深,且听贫僧一劝,人心难测,肉眼所见并非就是全部,望施主能有一双慧眼。”
云瓷皱眉,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正欲多问,却见这和尚拿着木钵转身走了。
她隐隐觉得这和尚是在提点她什么,可一时又理不清是什么,索性最后也就不管了,她如今不过走一步是一步而已,她不信她今生拼尽全力还会重蹈覆辙,即便会,她拼尽全力了,剩余的只能怨命。
此时的云瓷没有想过,很多年以后,当她再回想起现在的心境,竟觉得即可笑又可悲。
人生一世事事难料,谁又能想到,总有那么一些事情,是比死亡与重蹈覆辙更可怕的。
不过,经此一事,和尚倒是提醒了她。
有一个人,自上次宫中洗尘宴后,就再没见过他。
她走出酒楼,看了看天色,料他此时定不在王府,这京城,除了他的亲信,大概只有她知道他在哪里。
天上乌压压的,想是不久会下雨。
她加快脚步,往京城最偏的街道走去,那里一般是些普通百姓的住处,因没有几家铺子,相对安静很多。
雷云闷沉沉的滚动着,大滴大滴的雨打下来,片刻后,骤然倾盆!
云瓷不管,她依然往那条巷子大步的走着,神色冰冷,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面对那个人,即使心里杀意滔天,也要笑颜相对!
无它,她羽翼未丰,而那个人,早就暗势汹涌!
大雨毫不留情的打湿了她大半的衣裳,她终于到达那座普通的院门口。
深吸了口气,她抬手敲响了门。
“谁呀!”里面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随后,院门打开,一个矮小的白发老头儿出现在她面前,他看到云瓷湿哒哒的模样后一怔,昏花的老眼仔细瞧了瞧她的目光,才问道,“姑娘,你找谁啊?”
云瓷不好意思一笑,“小女子路过此地,未想突临大雨,想借贵地躲一阵子,不知可否?”
老头儿迟疑一会儿,看她模样着实狼狈,才点点头:“那姑娘你进来罢,不过可不要在院子里乱跑,我家主人不喜打扰,你躲完雨就回去吧。”
“我明白的。”云瓷笑。
进了院,老头儿递给她一块粗糙的方巾,“姑娘,擦擦罢,看你淋成什么样了,我去给你倒杯热茶。”
“多谢老人家了。”云瓷目送他走开,脸上的笑容淡下来,将方巾往一方一放,抬步往院落一角走去。
她知道他在哪儿。
沿路,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在这雨中显得有些空寂,院中花木皆是最普通的品种,谁人知道,这样一个只比普通人家富裕些的院子,竟会是堂堂王爷宁愿不住王府都要滞留此地的地方呢。
前世,正因为如此,她以为他是闲云野鹤,却不知他分明狼子野心,一切都只是他的掩饰而已。
琴声渐近,眼前是一凉亭,而那凉亭之中,端端而坐了一个白衣男子,男子只垂眸抚琴,眉目间皆是疏远与冷淡,眼底似有长年化不开的冰霜凝结。
未着蟒袍,只要不在人前,他只穿黑白两色的衣裳。
这是一个性情极冷的男子,她至今还没有见过比他更凉薄的人,前世,她用尽一生的温度,也没能融了他片甲冰霜。
她顿住,男子似乎有所察觉,琴声停了,他转头,瞧见她。
景柠…
云瓷掌心在一点点的收拢,收拢。
她没有办法在他面前平静,心里的恨意仿佛随时要冲撞出来,除之以外,还有那恨意之外的闷痛。
痛,痛得她指尖发颤。
“哎呀,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吗?”这时,老头儿奔进来,连忙向景柠赔罪,“公子恕罪,这女子是来躲雨的,不知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李老,莫要放肆,这是长宁郡主。”景柠抚了抚琴身,淡淡的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