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敢想敢干,办法总是有的,我常常对自己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人后有人说,就在人前做好人。
马白丽一个小小的人流,折磨得我死去活来的。我带上马白丽和保姆阿芒,踏上了赴外省的列车,此前为请这个保姆,我考虑了好几天。这个人既要干净利落,又要口风紧,不能再添油加醋了。我想起了六斤,就托他到乡下去请,他说这事好办,就竹器店里的妹妹阿芒吧,她最合适。并说这次是伺候你家闺女的事,一要装聋作哑,二要贴心爬肝。所以应该放心的,到时你一看,绝对的不错。六斤对阿芒讲了,阿芒表示愿意,说:“这保姆呀,没生过孩子的不行,外行;生过孩子的吧,没找个合适的吧,也不行。还是我吧,竹器店也没有什么生意,我跟你们逛逛省城也值得。”
阿芒6岁,闪烁着大大的眼睛,明亮的眸子清澈见底,梳着大辫子,穿着白色撒花纯棉衬衣,流线型淡绿色灯笼裤刚好盖着膝盖,一弯腰背后背露出雪白的肌肤。这年头农村还有这样的俏大娘,太奇怪了,现在年轻女人都外出打工去了,留在家里的,为数不多。
六斤打消了我的疑虑,他说阿芒是光汤苕,就是那种看起来漂亮动人,实际就是那种没有心计,脑子不转的人,不是家里没有钱是她读书怎么也读不进去,但是她能做事,你交给她的事负责做好,伺候人、洗衣、做饭、扫地都没有问题,只是买菜不行,出门不行,她不识字,小时候就得病,是小儿麻痹症,家里孩子多,没钱治,就落下了这种病,所以女承父业开竹器店,有二个小孩在乡下公公家,男人在外打工。
就是她,我高兴地拍手叫好,这样的人口风紧,不惹是生非,听话,顺从,这就是我想要的,我还想等结束了,就让她到我家里做保姆,我来供养她一辈子。你带她来让我看看。
第二天,六斤就将她带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瘦弱的孩子。
家里还有什么人?我问。
阿芒说,就她和儿子。然后转向指着后面的男孩说,她儿子,他叫菊村,刚刚满十七岁,放假了,没事就在店里面玩。
我走近一瞧,男孩身材修长,眉清目秀,乌黑的头发盖住耳根,低头看着脚尖。我立即喜欢上了菊村,我问他,多大了,想不想上学。
想。他嗡声嗡气地回答。
想就好,我供送你上学。我转身向对阿芒说,明天就走。
阿芒说,快谢谢好姨,菊村卟咚一声跪在我面前,喊了一声,好姨,甜甜的,怯怯的。我有些受宠若惊。
我们在省城最好的医院住下来后,就送马白丽去检查,检查出马白丽得了一种怪病,就是凝血机能障碍,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病,所以暂时不能做引产手术,需要观察,需要进一步确诊。我将这一结果报告给苦局长的时候,他在电话的那一头又急又气、暴跳如雷,不停地吼叫,满嘴脏话。最后通牒,这事就交给你了,如果你不能完成,耽误了大事,后果严重,决不饶你。最后又说软话,反正钱给你花,人给你用,这点小事还办不成,办不好么。我不知道他这是给我压力呢,还是威胁利诱。我一想,也对,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引产手术么,这个马白丽也是的,多事!遇到这样的事,我知道怎么办?我给主治医师、护士长每人包了一个大红包,各有一万元,反正回单位可以报销的。可是这一招不灵了,在再次确诊后,医生和护士长同我见面了,对我说,风险是百分之百的,就是神仙也不敢动手术,红包,我们不能收,你最好带回家,再继续观察。我恳求医生,我说我闺女如果生下这孩子就是一个野孩子,以后不能见人,更嫁不出去了,看在一个小孩前途的份上,就放她一条生路吧,如果嫌钱少了,我再加一万、二万都行,医生和护士长齐声说,你就是加到十万,我们也没有办法。在一分钟冷场后,医生和护士长退出了病房。我知道没戏了,彻底没戏了。怎么向苦局长打电话交待呢,我在琢磨着这事咋办,一个小小的引产手术居然省城医院里的教授不敢做,这是哪门子的事,从何谈起呢?我在苦局长面前拍过胸脯的,做了一百个保证的,这是万万交不了差,说不出的事,我犹豫不决了一天一夜,从上午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天快黑的时候,我想这事迟早会被戳穿的,迟早还是要面对苦局长的,为此我拔通了局长的电话。局长一听,火冒三丈,只骂了一句,不行,扔到长江里去,你也别回来了,一起跳江吧。
我们无可奈何地离开了省城。我对马白丽说,你不能去上班了,到哪儿去呢,就到野人洼水库避一避,野人洼水库在哪里,你回去就知道了。我给六斤打电话,让他在湖边租一个房子,最好是单家独院的那种,安静,避嫌。他说这个很容易,他们那里的人都到江浙一带打工去了,农村十室九空,租个房子太简单了。
这个四合院坐落在野人洼水库的一个湖汊里,是一个小渔场的场部,从七十年代一直废弃到现在,一共有十来间房子,厨房厕所一应俱全,水电通着,真是一个理想的住所,如果说不是需要上班的话,我真的想在此住下来养老送终。这个世外桃源,马白丽也非常喜欢。喜欢就好,只要不吵吵闹闹,余下的事就好办了。我让六斤购置了行李、洗漱用品,带回一个月的伙食,购置女性用的消耗品,外加一个星期的蔬菜,然后留下阿芒,我就放心地回到单位,我要与局长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深夜了,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望着窗外狂风暴雨,顿时感觉到天旋地转,一种大祸临头的不祥预感向我袭来,将我包围,让我快要喘不过气来,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在向黑暗的深渊慢慢坠落------我觉得这个办法不应该让局长来想,问题也不能交给局长。矛盾激化了,局长就会将我三下五除二,到时候,我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局长此刻正在为竞选副县长而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一人当十人用,哪里有心思考虑到这点小事呢,再说已经给了我那么多钱,还让我代购了房子。人家马白丽有病不能引产,你就是找到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不行,我得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不能引产,就只能生下来,如果说要生下来就必须合法,只有结婚登记,领取准生证,然后才能合法地生生下来-----我突然眼前一亮,对,先结婚!可是找谁结婚呢,这事要做得天衣无缝,假戏真演。
对,六斤是最佳人选!我顿时高兴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手舞足蹈,放声歌唱,我为自己的金点子而欣喜若狂,我打开红酒瓶,狂饮。我想好了每一个细节,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第一步,做通马白丽的工作,先让孩子生下来,既能保住大人又能有个孩子,不影响到工作,还能解决编制立即转正,同时还得了一套房子,马白丽肯定会答应。如果说她不答应,后果就是工作没有了,房子没有了,小孩是一个野孩子。相信略微有点智商的人就不会选择后者的。第二步,做通六斤的工作,给他讲道理,利诱他,他现在的状况就是想钱想疯了,等着钱煎水喝,答应事成之后付给他十万元,不答应再加十万,就能搞定他。还有,如果说此事办成,苦局长就是副县长了,不愁日后沾不到光呢,肯定要发大财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人家县长还不知道感谢你哓?第三步,让六斤与马白丽到当地乡镇去办结婚证,这样一来,没有人认识马白丽,拿到结婚证后再去办理准生证,然后就到当地卫生院去生孩子。按照《婚姻法》的规定,按照结婚登记条例,只要双方到场出示身份证和户口薄,然后按个手印,结婚的事就OK了。
中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六斤的老婆死活不肯离婚,好说歹说,做了三天三夜的工作,软硬兼施,最后将筹码加到二十万元她才勉强同意,条件是孩子生下来后就复婚。
一切都是按照既定的方针,一切向钱看,办事很顺利。此前我只是简单扼要,轻描淡写地向苦局长汇报过,他表态只要安全稳妥秘密就行,这六字方针一个不能少,还夸奖我说,你办事我放心。然后一心一意去忙于副县长竞选。
古人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看这话一点也经不起检验,对于苦局长来说这条古训不那么灵验了,他今年可谓是三喜临门。那三喜呢?这第一喜就是:他顺利竞选后当上了副县长,一个月后就要走马上任了。这第二喜呢,马白丽编制文件下来了,而且是财政预算编制,老马高兴得合不拢嘴,更让苦副县长总算除祛了一块心病。这第三喜呢,马白丽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儿子,虽然无名分,但毕竟是他的种,是苦家的后继。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想,我这么做是为了啥呢,出卖灵魂和肉体,违法乱纪,欺上瞒下,我感到痛苦感到悲哀感到失望。灯光下,红酒在玻璃杯中荡漾着寒气,像是血液涌动,杀气腾腾。满屋子弥漫着血腥的味道,空气中仿佛托起一个又一个婴儿的尸体,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来,在我眼前晃动,伸出小手蒙蔽着我的眼睛。我分明看到一个孩子接着一个孩子背后的往事,那些都是我流产或者引产后存活下来的婴儿,是在哪里寄养并且不断在长大,第一个就是我现在的男人勾引我的第二年所生的,到了第三年又有一个,第四年还是一个,也不知道是男还是女,成型未成型,我一点也不知道。就在妇产科,在冰冷的铁器中鲜血如注的卟哧卟哧声中漩涡般流离失所,我说自己想要个孩子,我现在的男人说,不行,你还没有与我结婚,你男人不答应,社会不答应,他现在的环境也不允许,如果你想同我结婚的活就承认事实吧,只有认命吧。今天,就在现在,这些婴儿都来讨债来了吧,那么,来吧,都是你娘的错,剥夺了你们生存的权利,都是你娘惹的祸------但是,也别恨你娘,要恨就恨这世界上的浮躁的追求,那才是剥夺你们生命的刽子手,不要责怪你娘,就像我有父母等于没有父母一样,我也是一个活着的孤儿、一个行尸走肉罢了。我比你们还要痛苦,我生不如死,我真的希望让你们之中的一个转世成我,让你也尝试一下权力斗争痛苦与沉重。你们走吧,离我远点,越远越好,我想静静,安安静静地睡一会儿,来世再相逢吧。
那一夜,我承认自己醉了,醉后还做了一个梦,但是这个梦我羞于启齿,梦中我嫁给六斤他家那条走失后来被找着,再后来病后痊愈的花雕牛了。我见过那条牛,是在一个清明时节雨纷纷的上午,小雨滋润牛背油光鲜亮,双角刺向空中,勇猛威武,哞哞的叫声响彻山谷,我就是梦见了这条牛的,在野人洼水库边我嫁给了这条力大无穷的花雕牛了,我天天在快乐无比中生活,那牛对我体贴入微,每天带回青草给我吃,都是嫩嫩绿绿的,我被养得白白胖胖的,我与花雕牛恩恩爱爱地生活,后来我们还生了好多条见证我俩爱情的小花雕牛,看起来完完全全地像我,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
现在应该是改称苦县长了,当上了副县长的苦局长也没有亏待我,再给了我五十万,他说这是辛劳费,感谢我的贴心帮助。我也没有客气,全盘照收。虽然天赐一年四季不理睬我,但是知子莫如娘,我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最苦恼的是什么,我就朝着儿子最痒的地方抓。第二天就汇到儿子工作的城市,为儿子订购了一套房子,我得为儿子创造一个美好未来。虽然我很少联系亲生的儿子,但他是我与天水牛的爱情结晶,不为他,又为谁呢?我的钱在哪儿花消呢。我想给予父母,被父母亲拒绝了。连亲戚都不愿意与我来往,更不需要我的钱,都嫌我的钱不干净。
【作者***】:你们走吧,离我远点,越远越好,我想静静,安安静静地睡一会儿,来世再相逢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