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激动得一塌糊涂,语无伦次地说,想,想。但是又担心想买房子的事让部长理解成自己想提拔,立即改口说,不是,不是,为了强调自己的决心,还加上手势动作,不是,不是。
魏生素看在眼里,心里想,你也心思太深了,大家都知道你想买房子,只是没有钱,还想隐瞒,谁家没有个困难,继续问道,钱凑不凑手呢,可能有点吃力吧。
我这才调整心态说,想是想,只是没有钱啊,你想一想,我一个人的工资,男人也就是一个普通老师,原来的钱给前男人治病了,还背上了一屁股的债务,就是十年二十年不吃不喝的也买不起啊。哪里像——你们有本事。说到这里又是一惊一炸的,觉得自己得话跑题了,于是又改口说,向领导学习,向领导学习。
魏生素站起来摸了摸我的头说,小狄,你是不是病了,要不,到医院看看,辛苦了。我此刻已经完全清醒了,脸上挂起笑容,十分高兴地站起来鞠躬,谢谢领导,谢谢师傅。我试探地叫师傅的时候望了望魏生素,觉得他并不反感,反而笑眯眯的样子,就放心下来了,我觉得叫魏生素为师傅更亲近些,也体现徒弟出自他的门下。
我在通往荻水湾的路上转悠着,大街上车水马龙,商场内人声鼎沸,小巷里人群熙熙攘攘、吆喝声四起。
我在家里心神不定,就直接走到苏合香家里。
苏合香的父亲,一个精明的古董商,就住在荻水湾,公租楼的对面,隔着一条巷子,旁边还有他从前辈那里继承来的一个民俗博物馆,也有人说是公家的,也有人说是他家私人的,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但是目前归他看管着,每年接待全国各地的参观者都在万人以上。
夏夜,轻风徐来,蛙声如潮,马勃披着繁星,戴着月光,哼着老掉牙的乡间小调,三步一大走,五步一小跑,步调急切、轻松且畅快,他担心夜已经很深了,老婆肯定饶不了她,骂得狗血喷头是家常便饭了,好在事前已经提前给老婆打电话请假了,话没有说完电话那头传来:肯定又是加班了。
其实,马勃今夜不是加班去了,而是去完成一个使命,但他自认为比加班更为重要,甚至胜似别人一年半载的加班。今天下午我给他打电话让他下班后等一等,可他这一等就等到七点多,在办公室里苦苦等了四五个多钟头,胡思乱想,想入非非,直到确认我可能忘记了这件事了,又想给我打个电话,准备离开时,我酒气熏天地回来了,头伸进来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当书记后,就将原来的乡政府推倒重新盖了一个九层的办公大楼,我办公室在七楼,本来我当时准备将办公室放在八楼,所谓“八”就是“发”的意思,发达、发财,可是来了个风水先生,一看,在我耳边悄悄地说,“七上八下”。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拉着风水先生的手说,感谢感谢,原来八楼装修好的办公室就改成接待室了。从二楼到七楼有两种走法,既可乘电梯也可走通道楼梯,马勃选择走楼梯,既可以再琢磨一下也可以让我到房间呕吐一会,曾经多少次看到我吐成一条河,也曾经多次见到我烂醉如泥,不省人事,也曾经默默地为我打扫过污浊的床铺,虽然有清洁工,也可以命令清洁工来打扫,但是觉得自己亲自动手更为好些,一来体现我的重要,我是什么人,是我们几万人乡镇的一把手,呕吐物自然也珍贵,再怎么难闻也得自己亲自打扫,一个清洁工政治素质太差,也可能出于憎恨、蔑视,走路风声,家丑外扬,岂不既有损我的形象更是给单位抹黑;二来在别人看来、在我的眼里,我是多么地任劳任怨、忠心耿耿,苦活、脏活、累活全包了,这个办公室的秘书做得怎么样,看人就得看这些细节啊,细节决定成败;三来你可以与我亲密接触,成为心腹,你想一想呕吐物都得让你亲自打理,还有什么心事能够瞒天过海、虚与委蛇,一切心事你都能看透,一切尽在你的掌控之中,这样的心腹不提拔,还提拔谁呢?
可是这么多年来,马勃在乡里默默无闻地一干就是十多年了,前前后后像这样伺候过四任乡长、书记了,加上我已经是第五任书记了,可自己还是一个副手,更可笑的是还是一个靠边站的的副乡长,大家都搞不明白,当时他自己不好好的呆在县城办公室工作,办公室有五个科室,什么调研科、秘书科等等,偏偏让自己下派到这里来,这让人有些啼笑皆非,当年人事处长给他谈话时说,下乡也是属于办公室解决级别的一个重要方法,你一定要好好地工作、不断地努力,你的前程大大的。那一夜他回到家里没有了一切冲动,当他将这个特大的喜讯告诉水英时,又被骂得像个龟儿子似的,老婆咬牙切齿地骂:你这个没有卵子用的孬种,起五更睡半夜地写材料,眼巴巴地盼着你有个出人头地的日子,朝也盼晚也盼,盼来个副乡长,还要下乡,如果下去了将来上不来怎么办?你也太对不住我了,我一个人守着家里容易吗,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是我的,孩子生病了,甚至你老爸住医院都是我照顾,我一个弱女子,我容易吗,我-----老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他恨不得找个地缝一头钻进去算了,也动摇过要不要再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心思,想想老家里的父老兄弟姐妹,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付出,还是咬咬牙挺过去吧,俗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再说,这书记待我也不错嘛,这不,她刚刚上任的第三天就明确继续让我分管财贸工作,按照本地的常规前任工作到了下一任的手里是坚决要换掉的,可是书记还是留着我,说明我还是有用的还是有价值的,说明我马勃为人做事得到了全乡上下的肯定的,一把手还叮嘱办公室狄长生主任为我配备一套书记办公室的钥匙,既然书记这样信任我,栽培我,人都要讲一点感情的,士,不为知己者死,而为谁死呢?
刚才,双腿发软的马勃这样一想,心里也就平衡了,底气也足了,脚步走得咚咚地响。
我站在门口迎接,久等了,久等了,然后伸手拉住马勃,他一脸的惊愕,进而受宠若惊、浑身上下不自在,我说请坐、请坐,马勃飘飘然坐在厚重的真皮沙发上,我从自己高大宽阔的老板桌里拿出一包烟,向前一抛,烟在空中回旋着转了几个圈落在我面前的茶叽上打了一个旋转,准确地停下来了,“1916”黄鹤楼,就是顶极的那种烟,用于招待最密切最贵重的朋友,我肯定有最重要且神圣的事情交给他,这是信任、委以重任的前兆。果然我挤在同一沙发上拍着马勃瘦弱的肩膀说,小马哟,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然后神秘地停顿了,看了看马勃诚恳且期待的眼神,我压低声音说,本来我要亲自去的,无奈县长刚才在酒桌上邀请我晚上参加一个重要的活动,我也不知道要陪到深更半夜还是什么时候,肯定是晚上没有时间的,我无法推脱,可是呢,这事我在星期三前就答应下来了,现在我无法分身,想来想去,全乡上下,没有一个合适的,只有你可以托付的,你不会拒绝我的吧。马勃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拍着胸脯说,狄书记这么相信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瞟了瞟马勃一脸的坚定,将嘴巴对准他耳朵说,这事可得千万保密啊。他死劲地点头,放心,你还不相信我,万无一失的。我这才放心地说,我有一个朋友从米酒镇来,晚上就住在杏花村大酒店110房间,你去将这个给他就行,我已经给他打电话了,然后你陪他到火车站一趟,送上车就回来。
马勃按时完成了任务,他是怎么向我保证的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可能有些过头,但那是情急之中的誓言,他相信我也能理解。一路上感觉到我交给他的东西沉甸甸的,像是金条,也像是一个什么古董,使劲地拧了几下也没有分辨出来,那个男子呢,月光地里看上去三十来岁吧,眼睛水汪汪了,眼珠子黑幽幽的发光,拿了东西就上了卡车,沿途没有说一句话,到了车站,进站后才说了一句“我叫白蒿,谢谢你”。白蒿?白蒿?我想着想着暗自发笑,不会是送给咱书记白白地搞了吧,所以才叫做白搞。马勃立即脸红,为自己肮脏的灵魂而害羞,不停看着头顶的月亮自言自语地说请原谅,请原谅,这不是我的本意。
马勃推开家门,老婆水英照着他的头泼了一盆冷水,她打了男人上百个电话不接,所有的朋友都打遍了,都说不知道,是死到哪里去了呢,这加班也得有个谱吧,办公室里也找不着,乡政府的门卫夏师傅也问得不耐烦了,水英气急败坏,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家里团团地转,她想像着如果男人回来了,一定要给他一刀,或者搧得他认不出东南西北,最后她决定还是给他浇一盆凉水。你这个狗日的,死到哪里去了?你哄老娘,加班!加班!咋不在办公室加班?你说,到哪个婊子哪里去加班了?
马勃捊了捊身上的水,甩了甩头发,很镇定且嬉皮笑脸地说,好大一场及时雨啊,下得好,下得及时。
水英怒气全消,暴露出庐山真面,她跳起来说,你家里来电话,找不到你,你父亲去山上放牛,至今还没有回来。
马勃还沉浸在莫名的喜悦中,他慢腾腾地说,怎么可能呢?一个大活人,在山上放牛,不会咋样,我爸爸喜欢喝酒,肯定又是出门喝得回不去,这又不是一回两回的事。
可是,你妹妹说,这次不一样,问遍所有的人都说没有看见,一清早就向蓣山方向去的,那里今天下了暴雨,会不会山洪爆发呢?
放你妈的狗屁,你这个乌鸦嘴,你在咒谁呢?
不管怎样,这么晚了天快亮了,没有回来,绝对不会是好事,你还是赶回家看一看。
说得轻巧,此刻哪里有车,单位的车?司机还没有上班呢?
事情紧急,顾不了那么多,你得给乡领导打电话,要了车子赶回去吧,我有预感,大事不好。
【作者***】:一切尽在你的掌控之中,这样的心腹不提拔,还提拔谁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