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二十四年的春节在热闹中接近了尾声,林晚却觉得这个年过得心焦力瘁,又兼着冬日天冷,没两天便感了风寒,自元宵节过后好多天都懒懒地窝在院子里,打不起精神来。
杨灵二月初就要及笄,自元宵节后就被顾二太太拘着没能出门,无奈只得遣人来了好几趟,又是送东西又是送药的。
倒是姚玉莹抽空到逸梅院来了一趟,同林晚说着闲话。
“你同你母亲又搬回来了?”林晚鼻尖通红,声音透着浓浓的鼻音,带了些沙哑问道。
姚玉莹忙倒了热水递给林晚,微微皱着眉头劝道:“你别担心我。你看看你,往常也不生病,这一回却折腾了好几天了。你好好歇着,别想太多。我这儿都好,父亲到庄子上住了三天,说是要接我们回府,后头又打发了焦姨娘,母亲这才点的头,这回祖母也没说话。我回去住着也好。”
林晚看着姚玉莹面色红润了些,整个人也极有精神,这才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这也好。”
姚玉莹碰了碰林晚的额头,有心心疼地叹了口气:“我是最年长的,反倒让你们来操心。你呀,年纪最小,心思却最多,这病都是思虑来的。”姚玉莹说到此顿了顿,朝林晚轻轻笑了笑,仿佛松了口气般感慨道,“阿晚,不瞒你说,经了这些事,我也想明白了。前头舅母还说我呢,就是思虑太多,有的没的倒把自己给逼到了死角里。我现在不多求,也不顾忌那么多了,好歹我还是个主子,也用不着看下人的脸色。别的人要闹就任他们闹去!”
林晚微笑着听姚玉莹慢慢说着话,精神也渐渐松了下来。无奈人病了,脑袋晕晕沉沉的,没一会儿便觉得疲倦,有了些睡意,迷蒙中听到姚玉莹低声道:“元宵节那天,二哥一夜未归,后来天亮了才被人抬回来。也不知惹到了谁,整条腿都被人打折了。父亲发了脾气,让人把他送到庄子上去了。祖母当时看我那眼神,跟要拼命一样,可我也放开了,就这么任她看。哎,现在想想,往常我要是硬气些,也不至于让下人欺负了……阿晚?”
姚玉莹看林晚面色微红,眯着眼睛呼吸渐浓,忙停住话头,轻手轻脚地招来秋梓,两人一道替林晚解了外衣,轻轻挪动着手脚让她靠在枕头上,又掖好被子,姚玉莹这才出了屋,朝秋梓嘱咐道:“好好照顾你们姑娘。我先回去了,明儿再来。”
等林晚醒过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秋梓忙上前服侍林晚穿好了衣服,看着林晚干裂的嘴唇,心疼地问道:“姑娘先喝口水?”
林晚脑子一片迷糊,喉咙又干又疼,胡乱地点着头,身子软绵绵地靠在枕头上,半眯着眼睛目光无神地看着秋梓的背影。
“阿莹呢?”林晚声音沙哑,似从喉咙里挤出一般,一句话说完就感觉累得慌。
“看姑娘睡下了,姚姑娘才走的,说明儿再来。”秋梓将杯子送到林晚嘴边,林晚勉强坐直身子伸手接了过来,抿着嘴小口小口地咽下一杯水,喉咙却仍旧疼得说不出话来,重又闭着眼睛歇了片刻,这才掀开被子站了起来,朝秋梓道:“我要洗漱。”
秋梓犹豫了一瞬,神色担忧地朝连翘点了点头,连翘忙拧了热帕子过来,服侍林晚擦了手脸,又换了朱槿上前替林晚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今儿外头有什么事吗?”林晚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伸手将半掩着的窗子推开,一股冷风袭来,瞬间吹散了脸上的热气,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姑娘还病者呢!”秋梓无奈又担忧地叹了一句,忙上前拉了拉林晚,“也没什么事,就是下午西宁王府卢二爷来了一趟又匆匆走了。”秋梓顿了顿,将后头的话咽了回去,卢二爷一走,太太脸色就有些古怪,哎,还是别告诉姑娘的好。
“他来干什么?”林晚打了一个寒噤,拉着秋梓,语气急切地问道。话音未落,曹嬷嬷手里端着药碗进了来,见林晚站在风口,忙皱起眉头数落道:“姑娘怎么又在吹风了!快些关了窗!”
林晚闻言只得退到了桌边,眉头却拧着,忍着喉咙的疼痛又问了一句:“太太见了他?都说了什么?”
曹嬷嬷一听林晚这声音,眉头皱得更深,忙放下药碗劝道:“姑娘省省心吧,卢小将军就是来说说话,有太太呢。”
连翘站在一旁,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纠结地撇了林晚一眼,却闭紧了嘴巴没说话。
林晚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再问,她这会儿脑袋发晕,问了也没用。那死黑脸,也不知道来干什么。他一个大男人,冒然上门,母亲会怎么想?他怎么就死心不改!
喝药又勉强咽下半碗粥,林晚领着丫头到刘氏处去了一趟,刘氏看她脸颊通红,说话声音也沙哑,一句话没说,忙打发了女儿回屋。
一行人在院子里略站了站,曹嬷嬷并几个丫头便催促着林晚赶紧回屋,林晚无奈,只得顶着越来越重的脑袋往屋里走,又打起精神转了好几圈,等身上微微发了汗,这才让秋梓取了衣服重新换上,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床上一躺,很快就有了睡意。
半夜里醒来,林晚揉着眼睛适应着屋里的昏暗,脑袋没那么晕了,喉咙却疼得半个字也说不出。因林晚不喜人同睡,秋梓几个丫头便都睡在外间。这会儿林晚只得自己起身下床,披了衣服往外间倒水去。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你病了?”
林晚惊得一愣神,还没反应过来,手便被握住了,手背上一暖,温热的气息从头顶上传来,林晚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边挣扎一边哑着嗓子怒道:“你干什么?”
卢俊昭神色难辨地看着林晚发干的嘴唇,将林晚握得紧了些,往自己怀中带了带:“别动。怎么病得这么厉害?”
林晚气得流泪,偏偏嗓子疼得发不出声音,咬了咬牙,急怒中一口咬在卢俊昭的胳膊上。
卢俊昭愣了片刻,随即挑着眉想要斥责,话还没出口,脸色却软了下来,手指擦过林晚干裂的嘴唇,心里又酸又涨,溢满了柔软。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她这性子……算了,他好好同她说。
“你别恼。我就是想见见你。”卢俊昭轻轻抱着林晚,语气前所未有地耐心温柔。“你说的话,我仔细想过了。你放心,我娶了你,自然对你好,也没人敢说你不是。”
林晚浑身无力,眼泪不自觉地往外冒,挣扎了半晌无果,气到极处反而平静非常,声音沙哑地说道:“我还没嫁给你,你放开!”
卢俊昭面色一僵,随即心里漫开一层涟漪,他跟她说了这么多回,她总算说出嫁他的话来了。小丫头性子倔成这样,就算病了也……想到此,卢俊昭目光又软了一分,心里酸胀着,慢慢放开了林晚,末了才叹道:“你去躺着吧,我给你倒水。”
刚要走开,却看见林晚满脸的泪水,卢俊昭眼神一暗,心里抽搐了一下,愣了半晌,良久才变了脸色,有些慌乱地伸手替林晚擦着脸,语气焦急无奈中又透着不知所措:“你别哭。我不动你,我是说,我以后不这样……”卢俊昭有些语无伦次,身子紧绷着,竟比在战场上还要心慌。
这丫头性子犟,她对着他就从来没有示弱的时候,这会儿却哭成这样……活了二十一年,卢俊昭头一遭碰见这样的情形,心里有些没底。这小丫头无声无息地哭了满脸泪痕,还是因为他!他喜欢她,她却因为他哭,卢俊昭心里凉了半截,又是急切又是无措,忙往后退了一步,想了想又往前站了站,隔了半步远看林晚不言不语沉默了半晌,迟疑地唤了一声:“阿晚……”
“这是女子的闺房,你怎么能随便进来?你走!”林晚的声音很低,沙哑中带了哭腔,吐字模糊,却让卢俊昭听了个一清二楚。
“好,你别哭,我走。”卢俊昭脚步凌乱地转了半圈掉了个头,抬脚就往外间走,半途中又提了温在炉子上的水壶和杯子折回来,倒了水递过去,低声劝道:“你喝点水,别哭了……”
林晚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站在原地没动,语气冷淡地回道:“把水放下,你走吧。”
卢俊昭心里纠成了一团,紧拧着眉头,到底还是将水壶放下。“我走了。”话说完,又站了半晌,这才往后退去,身子隐在夜色中渐渐看不清了。
林晚扭头瞥了一眼水壶,自己动手倒了杯热水喝了,抬起头来,双眸晶亮,哪里还有半点伤心悲切?
她真不是有意要哭,只是之前有气,人病了,心里也委屈,自己也管不住。后头她还想好好说的,谁知道……
死黑脸!想不到他居然会怕女人哭!林晚心里有气又笑,气过了,又瞄着水壶轻轻笑出了声,刚才的闷气也散了,心情极好地轻声哼着歌儿往床上躺去。往常都是她说话,他非听不进,让人气得半死。这次让这死黑脸也急一回!活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