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笑眯眯地细细看了一遍图纸,又将图纸送到了北荣院,请林晚和卢俊昭过了目。十月初,请徐录文折定了日子,渭源城和永安城的两处书院接连着动了工,各家的银子随后也送了过来。
一时间,渭源城和永安城倒因此热闹了起来,北地的学子们纷纷议论着这两处书院的事,还有好些人专门去施工现场看了看,也有人不知从哪儿弄了图纸过来,跟人议论起来,
十月份,北风呼啸,渭源城渐渐泛起了寒意。北荣院里光秃秃的一片,早上起来还能看见枯草上薄薄的冰块。
韩四顶着晨间的冷风,呼着热气,一早便到了北荣院。
长寿笑眯眯地迎了韩四进院子,一边从后头小厮手里拿了暖炉给韩四一边奇道:“四爷今儿怎么过来了?这大冷天的,您也不嫌冻手。”
“无妨无妨,早起四处走走才好。”韩四笑着摇了摇头,鼻尖冻得泛红,笑容却让人看着温暖。“爷昨儿回来了?”
“没呢。”长寿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拉着韩四嘀咕起来,“夫人昨儿才让人给爷送了衣服去军营。不过军师被爷给派回来了。”长寿说到此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声音埋怨道,“四爷估计也听说了,爷和夫人要给徐军师做媒,可军师那脾气……哎,昨儿见了夫人,军师那胡子都差点扯了半截下来,气得哦……哎……您说军师这是闹个什么劲儿啊?”
韩四捂着手炉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笑道:“想是徐大人一时没转过弯来。”
长寿点着头叹了口气,忽又裂开嘴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徐军师老不老小不小的,平时就会摇头晃脑,除了听戏就是装模作样捧着个书之乎者也,这会儿总让人看了回热闹!
韩四跟着长寿到了外院客厅,刚站了一会儿,便见林晚围着狐狸皮斗篷进了来,忙起身跟林晚行了礼。
“书院那头有事?”林晚从秋梓手里接过暖炉,一边暖着手一边笑道。
“书院那头一切顺利,刚动了工,估摸着要到明年入秋才能完工。这消息放出去,北地的学子们都赞好。”韩四忙笑了笑,有些欲言又止地瞄了林晚一眼。
林晚看着韩四这幅少有的模样,一时好奇了起来。“大才子今儿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难不成是看中哪个姑娘来求我拉纤保媒了?”
韩四愕然又尴尬地咳了一声,刚喝进口里的茶差点呛了出来,连连咳了好几声,直咳得耳根泛红。
林晚眉头扬了扬,饶有兴致地端着茶杯,目光慢悠悠地在韩四身上扫了一圈,嘴角上扬,声音不紧不慢地笑道:“你想好了慢慢说,不急。”
韩四好容易咳顺了气,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帕子忙将手上的茶水擦了擦,脸上的尴尬和无措转瞬即逝,不过眨眼间,又是一幅温和的笑容,神色坦然地承认道:“夫人料事如神,小子让夫人见笑了。”
“什么料事如神?我又不是算命的!”林晚嘴角下拉,轻哼了一声,敛了笑意,盯着韩四,慢吞吞地问道,“说吧,看上哪家姑娘了?你不去找韩老爷子反而来找我……这姑娘到底有什么不妥,你也一并说清楚了,免得夫人我回头还得让人查一遍。”林晚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不耐。
“不是不妥,”韩四脸上的笑意滞了滞,又弯了弯腰,面色尴尬而无奈地咳道,“就是,没什么往来,这才厚着脸皮来求了夫人。”
顿了顿,韩四脸上换了副笑容,看着林晚笑道:“小子听说夫人最近正给人拉纤保媒,夫人顺道就给小子也说说吧。那个,小子先前去金安城,见过连城知县徐大人的小女儿……”
说到此,韩四嘿嘿笑着住了口,瞄着林晚的脸色,眼里带了些恳求,脸上的笑容明亮而晃眼。
林晚目光淡淡地扫过韩四的脸,心里好笑又好气,感情这娃当自己是个专业媒婆了?
“你今年多大了?”
“回夫人话,小子开春就十九了。”韩四有些愣神,忙拱手回道。
“我记得徐开言的大女儿今年年初才及笄?”林晚皱着眉头想了想,吸了口气,目光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着韩四,面色古怪地咳道,“人家小女儿,今年最多也才十四吧?韩家不是和徐家没什么往来,那你什么时候见过人家姑娘家了?怎么见的?一年前?两年前?那时候人家还是个小丫头吧,你就看上人家了?”
韩四脸上的笑容这回彻底僵住了,瞄着林晚脸上古怪的笑容,直觉心里一凉,尴尬地低着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压着生意咳道:“夫人见笑。小子是一年前碰巧见过徐姑娘一回……”
“一回?”林晚放下茶杯,有些嫌弃地瞥了韩四一眼,语气极轻地哼了一声。
韩四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懊恼,他怎么就忘了这位少夫人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比他还小些!这夫人的眼神,看得人有点毛骨悚然,浑身发冷。
“那个,不止一回。”韩四声音干瘪地咳了一声,脸色尴尬地瞄着林晚的脸色干笑了两声。“小子就瞥见过几次,徐姑娘没见着小子。小子……”
“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林晚声音平淡地开了口,“你是韩家嫡孙,你的亲事总得你祖父点了头才行,我和爷可不该擅自做主。你祖父若是同意了,我再替你跑一趟不迟。”
韩四怔了怔,心里一喜,忙点头答应着。“是是,小子先前就写了信给祖父,估计这几日也该收到回信了,呵呵。”
等韩四告了辞,林晚起身伸了个懒腰,倚在门口看着外头衰颓的院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渐渐有了丝笑意,那笑意极轻,似蒙在脸上的薄纱一般,飘飘摇摇的,随风浮动。少年慕艾啊,真是让人怀念又向往……
正出着神,林晚突然觉得手背一暖,抬头撞进卢俊昭漆黑的眼眸中,脸上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恰如三月春风吹过,温暖而柔和,一直吹到了人心里。
“怎么一早回来了?”林晚笑着伸手替卢俊昭弹了弹发梢上快要凝结成冰的水珠。
“我想你。”卢俊昭眼里笑意流淌着,握住林晚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揉了揉,“韩四过来了?”
“嗯,”林晚应了一声,想起方才韩四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眼角弯弯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头看着卢俊昭,眼睛亮晶晶地,边笑边解释道,“他让我给他说亲呢!你看看,我这都快成了媒婆了!你猜他看中了谁?徐开言的小女儿!人家还是个没及笄的小姑娘呢,亏这小子还敢拿到我面前来说!”
卢俊昭看着林晚脸上流动欢快的笑意,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声音低沉地笑道:“你应了他?”
“哪能应?得韩老爷子点了头才行。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我才不干!”林晚歪着头哼了一声,嘴角的笑意却是让人看得心暖。
见秋梓递了斗篷过来,卢俊昭顺手接了过来,自然而来地替林晚围上了,牵着林晚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笑道:“阿晚,你在院子里闷不闷?北边不比京城繁华,跟南边也不一样……”
“哪里就闷了?”林晚笑着嗔了卢俊昭一眼,捏着卢俊昭的手指哼道,“我忙着呢,书院的事儿才刚开始,后头还有一大堆事儿呢。再说,你忘了,北边还有一大堆生意等着我接手!——对了,胡万达那头怎么样了?元江一带隔几天就打一仗,我这心里也没底。”
“暂时没事,还没闹起来,你别想太多。”卢俊昭替林晚拉了拉斗篷,声音温和地劝道。
两人刚回了正院,还没坐一会儿,徐录文便穿着件半旧不新的夹袄匆匆上了门。
卢俊昭冷脸盯着徐录文,“何事?”
徐录文嘿嘿笑着,吊儿郎当地弯着腰先跟卢俊昭做了一揖,随后又朝林晚行了一礼,有些得意地摸着胡子笑道:“老朽刚回去就听说夫人遣人给老朽送了几件厚棉袄,因此特来给夫人道谢。”
林晚怔了怔,随即扬着眉头笑了起来。“不过几件衣服,也值得徐大人特地跑一趟?徐大人一个人在家,你也别嫌我念叨,总是要有个女人在家里照顾着才好,譬如这四季的衣裳鞋袜,有屋里人打点着,大人也能少费些闲心。”
说着视线在徐录文袖子上被磨破的一角处停了停,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大人毕竟是男子,对自己也太不经心了些,早些成了亲总是好的。”
徐录文不动声色地收了手,眼珠子突出瞪着林晚,胡子抖动着,脸上似尴尬又似气闷,随后又猛地咳了一声,掩饰般哼道:“夫人费心了,老朽荒野之人,不讲究这些。”
林晚扬了扬眉,无力地摊了摊手,不再多说,只拢在袖中的手轻轻地摁了摁卢俊昭的手掌。
卢俊昭目光淡淡地瞥了徐录文一眼,嘴角下拉,拧着眉头冷声道:“爷没让你领俸禄?”
徐录文扯了扯胡子,眼珠子转了转,脚下微微往后移了移,干笑着咳道:“老朽自然是领了俸禄的。”说着不等卢俊昭说话便笑着告了辞,脚步飞快地奔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