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的小厮客客气气地将来人请进了了正厅里,管事们和少爷们自然是徐成林和徐录文见了一面,又客客气气地被送了出去。曹大老爷和孔二老爷倒是见着了卢俊昭和林晚。
曹大老爷六十来岁,胡子和头发都花白了,微微腆着肚子,笑起来十分和善,眼力也极好,一进院子,隔得远远地就长揖着跟卢俊昭和林晚行了礼。
孔二老爷瘦得像个猴子,个子也相对较矮,伛偻着背,明明五十来岁的人,看着倒跟曹大老爷差不多岁数。双目浑浊,脸上干瘪看不清表情,说话的声音却极为洪亮,跟在曹大老爷后头也拱手到底行了礼。
卢俊昭面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目光却柔和了不少,牵着林晚一道快步上前,一左一右将两位老爷子扶了起来。
林晚笑着让周明在院子里安了椅子,放慢了语调道:“两位老大人快请坐。”
“多谢二少夫人。”曹大老爷也没客气,笑得如弥勒佛一般,朝林晚点了点头,又朝卢俊昭拱手笑道。“二爷和二少夫人新婚,老夫也没赶上去道贺,还望二爷莫怪。老夫今儿来,一是跟二爷请个安;二,也是想给二爷和二少夫人补上一份喜礼。”
孔二老爷听着曹大老爷的话裂开嘴笑了起来,深陷的眼窝处眼珠子微微动了动,视线在林晚身上停留了片刻,声音洪亮地笑道:“这就是二少夫人?”不等卢俊昭回答,又眯着眼睛边点头边赞道,“二爷福气好,二少夫人长得俊,人也好!”
卢俊昭闻言脸上的表情松了下来,眼里浮动着淡淡的笑意,摆了摆手,看着曹大老爷笑道:“无妨,老大人有心了,这会儿道贺也一样。”说着又转向孔二老爷。“老爷子慧眼,是我有福气。”
曹大老爷闻言眼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亮光,点着头依旧笑着,只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林晚身上,带了几分审视和打量。
林晚仿若未觉一般,大大方方地迎上曹大老爷的目光,脸上绽放出轻柔和煦的笑颜来,似春日的暖阳一般,照得人心暖。
林晚收了目光,同脸上干瘪、皱纹叠起,眉间却仿佛多了几分笑意的孔二老爷笑道:“能嫁给爷,也是我的福气。”
孔二老爷浑浊的眼睛仿佛亮了几分,又迅速暗了下去,只用骨瘦如柴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林晚的手背,嘴角往上扯开,大声地笑着。
林晚亲自泡了茶,卢俊昭陪着两位老爷子说了会儿闲话,家长里短,人情世故,似乎毫无干系什么都扯了两句。
卢俊昭话少,只听着两位老爷子絮叨。孔二老爷说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曹老爷子说话温和,不紧不慢,带着几分平和。两位老爷子絮絮叨叨感慨了几句平梁府各处的事儿,末了曹老爷子还感慨了几句人老了盼望儿孙有望。
林晚安静地在一旁听着,眼里偶尔闪过一丝笑意,竟是听得津津有味。
直过了大半个时辰,两位老爷子才起身告了辞。
临走前孔二老爷从袖子里摸出个眼色瑰丽却极为小巧的红翡纹花雕件来,眼睛眯着,脸上多了几分生气,拉起林晚的手,将那红翡雕件塞进了林晚手里。
“这是老头子给二少夫人的见面礼,二少夫人莫要嫌弃。”
林晚诧异地看向卢俊昭,见卢俊昭目光柔和,眼里笑意浮动,忙回过头笑着跟孔二老爷道了谢。
“南边有南边的好,北边有北边的不同,少夫人日后多看看。”不等林晚多说,孔二老爷伛偻着背摆了摆手,嘴角上扬,哈哈笑出声来,转身出了院子。
“孔家是祖母的母家,却一直恪守本分。如今是孔二老爷当家,老爷子性子爽朗,不拘小节。”卢俊昭笑着拉了林晚到跟前,声音里带了些感慨解释道。“老爷子今儿心情好,他既然给你见面礼,你就收着吧。”
林晚眉角笑意飞扬,轻轻点了点头,摊开手掌,十分惊奇地看着手里雕工细致的红翡。那红翡不过一指头的大小,品相极好。外圈纹着极小的叶子,却雕刻得栩栩如生,叶子展开,光泽流动,晶莹剔透;中间是两朵绽开的牡丹花,一朵盛开,一朵含苞待放,花瓣处流光四溢,风情毕现。
“这东西,倒是可以镶个步摇,回头让朱槿拿出去找人看看?”林晚仰头看着卢俊昭,某种光影浮动,笑意盈盈地询问道。
“随你,你喜欢就好。”卢俊昭伸长手臂将林晚揽到自己胸前,头抵着林晚的额头柔声笑道,“我带你出去走走?”
林晚笑着应了声好。
街上十分热闹,早市还未完全散去,随处可见摆摊吆喝的人笑脸盈盈地招揽着过往的行人。
北边民风开放,男女大防讲究得没那么多,故而街上抛头露面的女子随处可见,偶尔还有青年少年在街角追着年轻美貌的的女子讨好相邀。也有年轻少妇在街上追着顽皮孩子叉腰大骂,被路过的行人善意地笑着。偶尔有结伴而行的未婚女子声音清脆地笑着在街上路过,便引来周围一片为官的少年,互相推攘打趣着,只眼睛却跟着女孩子的身影而去。
林晚被卢俊昭揽在怀里,好奇又略带兴奋地看着街上来往的人群,心里涨满了一股酸涩温暖,满满的快要溢出来——这样鲜活恣意的生活,让她恍惚想起了上一辈子,她也有过这么青春飞扬恣意洒脱的时候。
正愣神间,卢俊昭将一袋子热乎乎的炒栗子塞进了林晚手里。
林晚捧着栗子,诧异地看了卢俊昭一眼,余光瞥见小摊贩旁边两对正在低声说笑的年轻男女,心思微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握住卢俊昭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相贴,目光莹亮地瞄着卢俊昭低声笑道:“夫君,我很喜欢这个呢。”
卢俊昭眼里笑意绽开,微微点了点头,从林晚手里的袋子里摸出个栗子来,近乎傻气地笑道:“我给你剥。”
林晚心里那股子酸涩乍然散开,胸口被一股温暖细流填得满满的,只觉得心也跟着飘荡飞扬起来,眼角弯弯地,眉间神采流动,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在街上满满逛了一圈,因六月的天还带着几分余热,临近午时便回了陈府。徐录文笑眯眯地迎上前说客厅里又多了几只箱子,问卢俊昭如何处置。
“今天送过来的留下,昨天的送到连城。”卢俊昭冷眼扫过徐录文贼亮的眼睛,嘴角下拉,脸上带出几分不快来。“你这几个月是闲了!”
徐录文见状眼珠子一转,立马直起身子,手里的扇子也收了起来,极其郑重地答应了一声:“不闲不闲!陇川府也有好些事儿呢。老朽这就这找人搬箱子!”说着扭头就往客厅去唤了小厮。没到一刻钟,客厅里的箱子便挪得干干净净。
下午时分,施家三老爷带着心腹管事到徐府递了拜帖。施三老爷满头大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腿都站不稳,一边摸着脸上的汗水一边由小厮引着进了院子。
“哎呦,施家三哥?您这是唱的什么戏啊?都唱到金安城来了。瞧您这一头一身的汗,快进来歇歇。”徐录文从院子里的走廊上腾地一下跳了出来,瞪大了眼睛奔到施三老爷跟前,语气夸张地笑着,说着又回头叫嚷道。“人呢?还不看茶!赶紧来个人给施三老爷打扇,再打盆凉水来!”
施三老爷喜欢看戏,偶尔也哼两句,也有个温吞性子。原本是在连城的,这会儿紧赶慢赶从连城赶过来,气都还没喘匀,听徐录文这么惊呼,施三老爷也不恼,只有气无力地摆着手,咽了口唾沫,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笑道:“多谢徐二弟。不知二爷可在?”
“二爷和二少夫人在后头院子里,赶了几天路还没缓过来,用了午饭才刚歇下。要不,我去给施三哥看看?”徐录文嘿嘿笑着,猫着腰一边扶着施三老爷一边打着哈哈。
“不用不用。”施三老爷忙挥着手急道,“不敢扰了二爷的清净,我等着就是。”
徐录文也不多劝,吩咐小厮服侍施三老爷略略梳洗了,又上了茶,见徐成林来了,便闪身到奔到后头院子里跟卢俊昭回了话。
“嘿嘿,施老三气儿都没喘匀,估计是从连城赶过来的,这会儿正在客厅等着要见将军呢。将军看,这人是见还是不见?”徐录文瞄着卢俊昭的脸色,笑得一本正经。
卢俊昭冷冷地瞥了眼徐录文,又将目光收了回去,仿佛没听见徐录文的话一般。
徐录文讪讪地摸了摸扇子,撇着嘴耸了耸肩,也没再多说。
直过了小半个时辰,卢俊昭将手里的战报看完,低声跟院子里的婆子交代了两句话,才起身出了院子。徐录文眼珠子溜溜转,咧嘴笑着跟了上去。
施三老爷如坐针毡,连喝了五六杯水,手扶着椅子,手指杂乱不安地敲着扶手。余光瞥见卢俊昭大步迈进了屋,眼眶一缩。视线触及卢俊昭面无表情的脸色,施三老爷身子一僵,心里七上八下,脚步打颤地站了起来,费力扯开一丝笑意,动作慌乱地拱手长揖道:“见过二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