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唯没想到赵子铭为作出这个决定,顿时惊呆,看他一脸严肃,知道不是开玩笑,咬咬嘴唇道:“其实你不用这样……八路军纪律太严,你习惯不来。”
这句话让赵子铭心里暖融融的,如果叶唯一脸惊喜说欢迎你加入,那说明在她心中自己不算什么,既然能替自己着想,说明叶唯已经把自己当回事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支队领导对赵子铭的加入也是持欢迎和肯定的态度,武长青建议给他一个副支队长的职位,叶雪峰表示赞同,但赵子铭却坚决不同意,他说我手底下只有三十多个弟兄,哪有资格当副支队长,当个排长就行。
武长青说,堂堂江北抗日救国联军第七路司令投到我们八路军来,岂能屈居排长之职,传出去不得说我们八路没有肚量,好说歹说赵子铭就是不同意,最后还是叶雪峰出了个主意,各让一步,将赵子铭所部编为大青山支队特务中队,给他一个中队长的头衔。
赵子铭脱下了皮褂子,换上了石榴皮染的二尺半,戴上了八路帽,打起绑腿,倒也像个革命战士,特务中队的战士们也换了军装,摇身一变从国民党的游击队变成了共产党的正规军。
第一天出早操,特务中队全体迟到,人家别的中队都拉出去溜了一圈了,他们才懒洋洋的走上操场,歪戴帽子斜挂着子弹带,绑腿也不扎,还打着哈欠,有些支队领导看见很不高兴,私下里说这样松散的纪律能打胜仗才叫奇怪。
中午吃饭的时候又闹了一场,特务中队跟着赵子铭吃香的喝辣的习惯了,进了山沟沟只能吃窝头,焉能不怨声载道,一个兵顺手就把窝头丢了,说老子不干了,纠集了几个人就要下山,被警卫连全逮了起来。
赵子铭闻讯赶到,不禁大怒,自古逃兵都是重罪,要杀头的,可是看着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被人枪毙,他也过不了这一关。
特务中队三十多号人全来了,还拿着枪,警卫连也出动了,火并似乎一触即发。
支队领导全到场了,一个个脸色严肃无比,武长青刚要说话,叶雪峰道:“老武,我是政工干部,我来吧。”
武长青点点头,他相信叶雪峰的能力。
叶雪峰道:“咱们八路军纪律严明,按说逃兵是要治罪的,不但要治罪,还要追究相关领导的责任。”
一听这话,赵子铭的眉头就竖了起来。
叶雪峰又道:“但你们刚来,还不习惯,尚且不能用革命战士的标准来苛求你们,既然不愿意当八路,我们绝不勉强,想走就走,奉送路费。”
那几个逃兵震惊的看着叶雪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特务中队的人按着枪柄的手也渐渐放了下来。
叶雪峰继续道:“在离开之前,我想请你们参观一下,跟我来吧。”
他说话语气不重,但却透着威严,那几个逃兵不由自主跟着他走,来到一处临时搭建的窝棚前,里面住着一家老小,正在吃饭,碗里是野菜糊糊。
“鬼子扫荡,咱们的过的艰苦,就连窝头也是老百姓从嘴里省出来的,他们说,战士们不能饿着杀鬼子,粮食供应给部队,自己只吃野菜糊糊,就这样也吃不饱……”叶雪峰摘下眼镜擦擦雾气。
那几个逃兵羞愧的低下了头。
一场危机化解于无形,第二天出操,特务中队竟然第一个集合完毕,但好景不长,坚持了没几天又松懈下去,武长青和叶雪峰也不计较,慢慢融合嘛。
没几天麻烦又来了,春节前夕,支队开中队长以上会议时,赵子铭竟然缺席,有人怀疑他当了逃兵,武长青根本不信,到了晚上赵子铭扛着半扇野猪几只山鸡回来了,说进山打猎去了,弄点野物给大伙儿过年。
武长青批评了赵子铭的擅自行动,说以后想干什么要给领导打声招呼,不为别的,出事了也好营救不是。
赵子铭满不在乎:“这不是没出事么。”
事后,武长青和叶雪峰商议如何教育赵子铭,叶雪峰建议把他和特务中队拉出去当独立部队使用。
“赵子铭是个人才,让他听从命令行事,限制了他的主观能动性,不如放出去单练,有什么任务直接交给他,但不必规定具体如何执行,老武,你看怎么样?”
武长青点点头:“我看行。”
支队长和政委和赵子铭进行了谈话,武长青说小赵你带着队伍单飞吧,能扩充二百人就让你当独立营长,扩充八百人就让你当独立团长。
赵子铭说我要是拉起三千人的队伍呢。
武长青一拍桌子:“那我就跟你干。”
“好,就这么定了。”赵子铭意气风发,自信满满。
带着队伍临出发前,他摘了一大束山茶花送到卫生队,叶唯没有多说什么,就三个字:“等着你。”
……
山茶花开了,已经是1940年初春,鬼子的冬季作战取得了重大战果,陈寿的部队损失严重,不得不撤到大青山深处,和盖龙泉合兵一处,到处流窜,八路军也是一样,丧失了平原地区的根据地,只能在山区活动。
鬼子强征百姓修建公路和炮楼,以铁路为柱,以公路为链,以炮楼为锁,步步为营,压榨抗日武装的生存空间,乡设立维持会,村设立保甲,所有占领区百姓必须办理良民证,江北千里沃野,遍布炮楼,抗日局面进入低潮。
三月底,伪国民政府在南京成立,汪精卫出任国民政府主席兼行政院长,国旗采用和重庆一样的青天白日满地红,以示正统,但在旗杆上方增加一条长三角形飘带,上写“和平反-共j建国”,带尾巴的国旗在全球闻所未闻,一时传为笑谈。
汪政府既已成型,原来的南京维新政府取消,北平临时政府改为华北政务委员会,由日本军方直接控制,中国被分割为几大块,满洲国、汪政府,重庆政府,以及一些日本人掌控下的地方当局,而新疆则被趁火打劫的苏联掌控,华夏大地,四分五裂,遍地烽烟。
江东省属于汪政府管辖,柳优晋本来只是临危受命,为保护百姓充任伪职,现在正好下野,把省主席让给汪派人士,同时北泰市长萧郎也辞职不干了,他当这个市长是为履行和田路朝一的君子约定,现在田路少将已死,约定自然作废。
萧郎离职的时候两袖清风,除了一箱书之外,别无他物,就连日军指挥官都钦佩他的廉洁与才能,吩咐下面不许难为他。
春寒料峭的季节,萧郎坐着骡车离开了北泰,走在城外大道上,两旁柳树在悄悄发着嫩芽,大片的田地里,长出细小的枝叶,看起来不像是麦苗。
“地里种的是什么?”萧郎问赶车人。
车夫抖了个响鞭,道:“是土。”
“土?”
“就是大烟,民国十三年的时候咱江北就种过几万亩烟苗子,不过就那一季,后来大帅禁烟就都铲了,没想到现在又种上了,这玩意,害人啊。”车夫叹口气,不愿多谈。
骡车走了十里路,在一个路边的车马店停下,车夫喂骡子,萧郎进店休息,只见店堂内坐着一人,身穿光板羊皮袄,头戴毡帽,身材高大,一副络腮胡子,正是许久不见的陈子锟。
“萧市长,久违了。”陈子锟微笑道。
萧郎笑道:“胆子够大啊,离这儿不到五百米,就是鬼子的炮楼。”
陈子锟道:“这叫灯下黑。”
店里空荡荡的,没闲杂人等,想来这儿是游击队的一个联络点,萧郎放下心来,道:“最近几个月,可苦了你们了。”
陈子锟道:“可不是么,我去战区司令部开会的空当敌人发动扫荡,等我回来也无力回天,队伍损失很大,江北有煤铁资源,还有炼铁厂,敌人派驻重兵,想打开局面实在太困难了。”
说着,他叹口气端起了茶杯,其实心里还有别的不愉快,视作子侄的赵子铭居然投了八路,虽说是统一战线,但也让人心里有些疙瘩,他曾找赵子铭谈过,这小子一根筋,认死理,八匹马拉不回,看在他死去的爹面子上,也不好计较,由他去了。
萧郎心里一阵黯然,在自己印象里,陈子锟似乎从不叹气,现在居然也唉声叹气,想来抗战前景颇为不妙。
他想了想道:“欧洲战场局势不明,英法终究还是和德国刀兵相见了,想来法国的陆军,英国的海军,依然是举世无双的,待他们解决德国之后,就轮到日本了。”
陈子锟苦笑:“我曾经去过柏林,德国社会主义工人党洗脑的本事很不一般,德国人都魔症了,恐怕这回德国会把英法一锅给烩了啊。”
萧郎沉吟片刻道:“至不济,还有美国。”
陈子锟道:“美国人可不傻,即便参战,也要等到天下都打烂了,他们才出手捡便宜,哎,怎么越扯越远了,本来是想给你接风洗尘的,卸任市长之后,打算做什么?”
萧郎道:“打算进山参加游击队,不知道你欢迎么。”
陈子锟大笑:“当然欢迎,萧市长带了一口书箱啊,这是要进山苦读么?”
萧郎道:“这可不是闲书,都是工具书。”
陈子锟好奇心上来,走过去搬下书箱打开一看,里面尽是外文书籍,冶金化学类居多。
萧郎道:“你们需要热血男儿,但更需要知识,我这次进山,打算帮你们建一座真正的军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