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青油小车辘辘驶出了靳府后门,帘布摇摇,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人。
“姑娘,奴婢听说夫人昨日大怒,亏得她今日还能笑盈盈的送你出门。”草儿把自己的包裹放在膝盖上,要出去两个月,幸好是夏天,带的衣裳都是轻薄的,若是冬天的话,光棉衣就要一大包。
“母亲毕竟是母亲,岂会自个儿乱了分寸。”靳宜安笑笑,“想必家里喜事一桩又一桩,母亲会忙上一段时日的。”
木儿忍不住咬住了唇才没有笑出来,喜事?二姑娘出阁,老爷纳小,当真都是喜事,可夫人绝不会感到半点欢喜的。
就在昨天,清秀效仿清熙也进了靳济则的房,上了靳济则的床,事后,自是少不得一个姨娘身份。杨氏哪里肯答应,已经有一个清熙打了她的脸,她岂会再容一个清秀。可清秀比清熙机灵多了,清熙当初是自个儿去勾引靳济则的,清秀却是去清熙那里,被靳济则当作了清熙硬拉上床的。第二天醒来,靳济则才知道自己醉酒睡错了人,清秀又在那里寻死觅活,他怎能让清秀只做一个区区的通房?
因为这事,杨氏大怒杖责了清秀,而清秀也真狠得下心来,一低头就撞了柱子,血流了一地,倒把靳济则吓得个半死。幸好清秀受过杖责本就没力气,这才只是撞破了头部而已。而且,她撞得也很巧妙,并没有伤到面门,伤处却在头发里面,待伤好之后,将头发梳起就半点伤痕也看不到了。
如此热闹,大姑娘离府去家庙吃斋倒是小事一桩了。
靳家的家庙在京城南边,出了城门一路往南行了有四五十里路,渐渐看到了一片田庄,高树低丛后边掩着几户人家,这都是看庄子的庄户了。进了庄子往西一拐,就能看到数株参天古木,以及青砖白墙的家庙。
靳宜安在家庙前下了车,从小门稳步走了进去,早有接到消息等在那里的两个婆子引着她往里面走去。
正中的祠堂大门紧闭,今日不是初一十五,祠堂大门是不会开的,况且靳宜安只是一个小小的记名嫡女,不是男嗣,也不是真的嫡女,还没那资格进去。
松开木儿的手,靳宜安在祠堂门外台阶下的蒲团上跪下,恭恭敬敬的向祖宗叩头。她也只能叩头了,上香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的。
待一切完毕之后,靳宜安才跟了引路的婆子去了家庙后边的一排小小厢房,这些日子,她就要住在这里了。
“大姑娘,这间奴婢已经收拾干净了,简陋了点,但绝对干净,您放心就是。”走在前头的那个婆子笑着推开东数第一间厢房的门,“被褥帐子都是新换的,两个大姐儿的房间就在姑娘旁边,也都收拾好了。”
环视房内一圈,靳宜安点点头,笑道:“果然干净,有劳大娘了。”她话音一落,木儿就自袖中取出荷包递到了两个婆子的手里。
捏了捏手里的荷包,婆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这些日子,宜安少不得还要麻烦二位,还请二位多多担待。”靳宜安对这两个婆子的安排很满意,家庙简陋,自是不能和府里相比,只要能干净清爽就很不错了。
送走了两个婆子,草儿把门一关,立刻说道:“这里还不错嘛,奴婢看姑娘在这里可以舒心几日了。”
“只是不知道那两个婆子……”木儿没有草儿那么轻松,虽然这里远离靳府,可她仍旧不放心,毕竟夫人可是靳府的主母,如果她想要动什么手脚,这里可不一定就能避得开。
“这里一来让母亲鞭长莫及,二来么……”靳宜安摇着头笑了,对木儿和草儿勾勾手指,“你们有所不知,如今掌管靳家家庙的是靳二太爷,就连我父亲都要尊他一声二爷爷的。我们靳家向来是书香门第,故而当初父亲成亲时,二太爷最是看不上将门出身的母亲,母亲想要避开二太爷把手伸到家庙这里来,却是难得很。”
想当初无论是亲戚之间来往,还是逢年过节走动,她总是孑然一身,就那么小心的躲在角落里,因为那样就不会有人留意到她,不留意她,也就不会欺负她了。也是因为她不爱走动,总是静悄悄的一个人呆着,所以听到了不少各种各样的传闻。
草儿和木儿恍然,如此一来,她们倒可以放心不少,只可惜李嬷嬷已经走了,若是李嬷嬷还在,她们就更安心了。
就这样在家庙里住下,靳宜安每日所做不过是抄写经书,或者在小佛堂里诵经,倒是草儿和守门的婆子打得极火热,时常溜出去半天,婆子只当她是贪玩,看在她嘴甜又时不时带回些小东西的份上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姑娘,奴婢听说还有两日就是秋闱,这几日城里热闹极了,各府的才子纷纷一展英姿。”草儿回来,照例到靳宜安房中说起她今日的见闻,“哼,咱们二姑娘的那位竟然也被人吹嘘成了才子,不过是会讲两个故事罢了……”
“草儿,你又跑题。”木儿瞪了草儿一眼,但凡跟表少爷沾上半点关系,草儿定会大肆议论一番,当然她也很看不起表少爷就是了,只是姑娘现在可没心思听表少爷是如何惹人厌的。
“好嘛好嘛,奴婢今儿听说有位祁公子极为出色,连齐大公子都对他赞赏有加。”
祁公子?靳宜安眉头微微一动,她倒是记得霁儿妹妹家中住着一位祁公子,似乎正是在霁儿妹妹家读书,准备应试的。
“还有,奴婢还听说齐小公子被他母亲给责罚了,现在关在家里不许出门呢。”说到齐小公子,草儿忍不住打量了一眼靳宜安的神色,却见她脸上并无半点变化,不由得叹了口气,唉,袁二公子干嘛假冒别人嘛,弄得现在一团乱。
“对了,袁二公子今日又出名了,跟姑娘你有关呢。”想到袁二公子,草儿忽而就想到了今日听来的消息,也不管靳宜安想不想听,就自己说了起来,“他前几日上门拜访被告知您不在府上,昨日竟然大张旗鼓的让人打了一尊琉璃花雕送过去,说是给您赔罪,并再次求见您,外人现在都在猜测他到底是赔得什么罪呢。”
听了这话,靳宜安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这个袁玓难道就不能消消停停的让她想办法把亲事退掉吗?或者他自己去闹点事情退掉亲事啊,何苦拿她做消遣。
“木儿,你说袁二公子这是赔的什么罪?”草儿说完自个儿的话,不解的问木儿,“若说是因为他冒充齐小公子的话,可他应该先告知姑娘再来赔罪吧?不然姑娘又怎么知道他冒充了,哪有一上来就先赔罪的。可除了这个以外,我又想不到他是为了什么来赔罪的。”
“难道是为二姑娘?”木儿疑惑的说,“外人不知道,可袁二公子自己是清楚当日的经过的……”
靳宜安不悦的开口道:“管他是做什么,你们少打听那些,好了,去收拾下书桌,我要抄书了。”
草儿和木儿对视一眼,相互做了个鬼脸,低下头走开了。
一匹黑亮的马驹不紧不慢的在林荫小道上迈着步子,发出了清脆的踢踏声,马上坐着一人,正是袁玓。抬头遥望了下远处碧油油的田庄,他狭长的凤眼微微眯了起来,靳宜安,你倒是躲得很快嘛。
前几天去靳府拜访,听说靳宜安不在,他只当是她故意避着他,毕竟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对这门亲事不满,况且靳宜宝还一再因为此事谋害她。可他让人暗中打听,才知道靳宜安当真已经不在靳府,而是去了靳家的家庙。
为求家宅安宁祈福?这理由还真是冠冕堂皇。倘若不是他的人偶然发现了草儿悄悄的进城,他都要信了。
既已发现了草儿,他就留意了起来,发现草儿特地打听各家公子,他就觉得有些怪异。而且这些公子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全都未婚,品行良好,而家境则是不好不坏。
哼,她还是没放弃!
而且,草儿甚至还打听都有哪家小姐中意他袁玓的。难道他还猜不出来靳宜安想要做什么么?
甩了下马鞭,袁玓薄唇微微勾起,当初我不想娶,现在我改主意了,你不想嫁?我偏要娶不可,而且要全城人都知道,我袁玓非娶你不可,看谁敢染指我看上的人。
马蹄声哒哒,远处的田庄很快就近了,几株古木森森,枝桠交错,将一片小小院落覆盖了大半。
“这位大哥打搅了,请问前方可是靳家的家庙?”袁玓停住马问旁边经过的汉子,此人穿着简单,又扛着锄头,必然是这附近的庄户。
“正是,”被问路的汉子有些疑惑的打量袁玓,“请问你是……”
“在下途经此处,因曾听说附近方圆数十里,唯有靳家的家庙门前有几株近千年高龄的老松,故而特来寻访。”袁玓坦然笑道,“实不相瞒,在下母亲身患顽疾,正需古松松针为药引。多谢大哥指路,在下去了。”
汉子看着袁玓的背影不禁心生赞叹,好个俊俏公子,如此风采,又如此有孝心,这等寻药引的竟然不假他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