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酒一觞染得春衫袖,人不识,清眸一人留,只道醉一杯梦回,轻许相酬,红颜老,簪白头,笔墨雨巷,千盏灯花,岂肯逐人后,韶华难覆,忽成过往,枕上题与君,夜未央,今宵醉红帐,掩春光。”
小酒斟饮,姬廉微醺,用酒杯轻轻敲起酒壶,轻轻晃首,薄唇轻启,竟然唱起了小调。
戈承听前面尚好,后面越加不像话,便脸色微怒,给添上一句:“梦中还似一梦中,空梦一场惊飞鸿。”
小舟楞了下,她本是听前面姬廉所唱,感觉这姬廉嗓音极好,揣测这小调的意思是说一人曾经做错事,悔改后,再次许诺,无一人信,唱的凄凉,从前过往转眼就逝去,似有挽留之意,当然,要撇开最后一句。
而戈承则一针见血的指出这不过是梦中梦,梦醒就什么都散了。
这到底是小调,还是二人在交谈?或者只是戈承怒姬廉当着小舟的面唱起淫词小调,故而故意敲打他。
她不知道,也不敢知道,因为她的心里,其实早有思量。
“我曾记得有人给我说过,说这世间的是非对错,终究还需自己一一走过,才方知对错,这世间爱恨悔疑,一一尝过,方不枉此生。”
戈承将茶盏中的余茶泼了出去从新斟上新茶,搁在姬廉手中,姬廉早已毫无防备的醉倒在哪里,根本握不住那杯盏,最终只碎在地上,戈承也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道:“我从前不知,一直好奇,现在知了,却恨不得从脑子中挖出。”
小舟看着戈承,不解他为什么忽然这样惆怅,可瞧着他的神情,也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要让她说什么,便一抿嘴唇。
戈承看着小舟,许久才慢慢说道:“有原则无错,错在让人瞧见,你这脾气,是要吃亏的。”
“大人不也是。”小舟淡淡的回道。
人人都道她相貌随姬廉,性子随戈承,自己的性子吃亏,戈承又何尝不是。
“啧,倒让你给说了个哑口无言。”戈承将茶杯往石桌上一磕,发出清脆的声响,便抬头继续说道:“有些人挨了打就有一堆人争着抢着帮他揉揉,有的人挨了打就挨了,打过了就算了,前者是那天生喊着金汤匙的,后者是一介草民,我戈云轻本想是那闲云野鹤,但终究不过一凡人,也会陷入这权利的诱惑之中。”
位极人臣,是多少读书人一生的夙愿,是那些天之骄子弃之破履的东西,他也是曾经一心往上爬,可终究……还是累了。
“几世浮屠,旧石台下,吾本凡夫俗子,奈何一场糊涂梦,睡到了今朝。”戈承的声音低哑,似乎是在努力抑制着什么。
“我要离开大都了。”
突闻戈承这样说道,小舟仰起脸看向他,夜风吹拂青丝,他伸手为她将乱发揽耳后。
“下月初,我与曲大人家的小姐成婚,然后会去峤东赴任。”
小舟感觉整个人都没了知觉,嘴唇不自觉的开口问道:“贬?”
“峤东县丞,二两他们都会跟着我去峤南。”
“你所求?”
听到小舟问话,戈承点点头,“云轻所求。”
“不留。”小舟语毕抿紧嘴唇,努力抑制,不愿露出丝毫软弱,从而动摇戈承本意,怜悯的留下,她要不起。
七年前,她伸手抓住戈承的手,一留七年,如今他再次提出,她要怎么留?
起身,努力许久,最终勾勒出一抹笑,道:“婚礼当日,小舟自会备上大礼,以报大人教导之恩。”
戈承翘起嘴角,笑意蔓延至眼底,这孩子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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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小舟乘坐车马前往宫闱,昨日定安王爷带她入宫见驾后,她便急匆匆出宫,前往姬廉那探病,直到这第二日才得正装去寻见故人。
款步而至,远远的便瞧见有人在凉亭间,示意无需通报,便轻步走了过去。
那凉亭中的,是三名少年,都在十五六岁的正茂年华,身上衣料多为相同,只是色泽不同,起初那少年额头饱满,鼻梁高挺,身着杏黄蟒袍,个头较之旁人要略高一些,正眼巴巴的瞧着那棋盘,时而抓耳挠腮,显然是不解那小小棋子有何魔力。
而棋盘两侧坐着的,左侧少年,一身水蓝色蟒袍,侧脸线条流畅,眉梢高挑,薄唇鲜明,脸型看起来尚带着几分少年的稚嫩,又有几分属于成人的倨性。
他一手执着棋子,挑眉等着右侧穿着紫色蟒袍的少年落子,也借此时间多思自己下一招棋要下在哪里。
右侧的少年略微蹙眉,面容恍若谪仙,却略有病态。鹅黄灯被风吹动,光摇晃着打在他身上,显得几分温柔。
他坐在那里,只淡淡的转动手中白子。
明明只是这样的小举动,皆因为这个少年,眉目若画,如珠如玉,若天之子,美好得如同一幅泼墨画卷,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忽然,那如画般的少年回头看向她,说道:“小姑姑既然来了,怎么也不发出声音,莫不是要吓我们一吓。”
“当然不是。”小舟辄叹一声:“只是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实在不敢出声罢了。”
“姑姑说这话,倒让咱们不知当如何适从了。”穿着水蓝色蟒袍的少年起身一作揖,紫色蟒袍少年也顽皮的一抱拳,独那杏黄色蟒袍少年只是笑着点点头。
这倒不是因为他不尊重这小姑姑,而是身份在这摆着,不宜施礼。
小舟福身施礼,道:“长留见过七殿下,见过六殿下,见过十殿下。”
“姑姑既然来了,那便与我们下一盘棋吧,听六哥说,姑姑的棋艺可不一般啊。”元渊笑着说道,小舟犹豫了下,便点了点头,元晦将位置让出,然后坐到了一旁,次七子元昊半座。
“小姑姑觉得我这棋怎么样?”
元渊笑着问道,那笑有些虚弱,小舟看了眼旁边还搭着的软裘,便起身取来,为他披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