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
是人的头发,一头银如月光的白发,一头刹那间黑发变白发惊变!
窗外皎洁的月光不知何时全部倾洒到殿宇中央,打照在他那一头乌发变白丝的身上,显得交相辉映,却又鬼魅异常。
试想,一个人瞬间从黑发变成白发的样子,谁会看得不觉得奇怪,或者欣然接受。
“你……”
独孤寒洛背对着她站在,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看到的是:
那雪白的三千发丝如同披着月光的清辉,在空中勾勒出一道撩人的弧度,最后直直垂下在他的腰际。
仿佛如沉寂千年的冰霜,带着寂寞千年,冰封万里而临。
一时间君末卿望着独孤寒洛黑发变白发,竟只是望着他颀长坚硬,却力挺僵直了站着的背影,她的心在这一刻跳得好快,也跳得好慢。
心口泛起了丝丝异样,却又如此强烈,让她不能忽略掉,闷闷的,痴痴的,又酸又痛。
好像现在白发的这个人不是独孤寒洛,而是她自己,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害怕,孤独,颤抖,和无助。
“你——”发出的声音倏地哽住,君末卿发现她好像发不出声音来了一样。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就在她顾不得身上摔倒的痛楚,爬起来,朝独孤寒洛奔去——
“砰!”一道凌厉的掌风朝着身后之人劈来,君末卿再次被独孤寒洛甩了出去。
这次她没有刚才那么好命,额头撞上了圆桌边,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着着白衣,如同一只羸弱的白蝶,终于禁受不住暴风雨的摧残,零落倒地。
口中“哇”的一声,君末卿额头的伤口没有承受住心口的痛,这样来得又急又快又痛,一口猩红的血吐了出来,缓缓自嘴角流出。
一滴,一滴,溅落在她身上白色柔软的亵衣上,被它吸收,又快速得晕染开来。
一滴一朵,一朵一滴,犹如妖娆诡谲的血花,在白衣上绽放。
“你——”不用回头,他就知道他刚刚的失手伤了她,颤栗的身子愈发的僵硬了,可是独孤寒洛却没有转身,没有回头,甚至就连一句话对不起都没有说完。
挣扎的身子站起,跨出一步,却又停住,君末卿有些咳嗽微弱的说话,“你可以转过身来吗?我只想……”
“滚!滚,给朕滚出去。”砰地一声,放在独孤寒洛身旁窗棂前一个花瓶被他摔地,惊声一片,碎音四起,也惊到了守在殿门外宫人们的耳里。
“快,快去找柳大人。”太监总管安公公吩咐一个太监道。
殿内的人听不到外面的人窃窃私语,可是,殿外的宫人却听得到屋内乱砸的瓷碎声。
不知道为什么,君末卿突然坚持起来,“转过来身来,可以吗?”
温柔的嗓音里带着莫名的哽咽,她的手慢慢的,轻轻的伸上前去,于他垂手的指尖相触:
好冷啊!
“滚!给朕滚!”
“给我转过来,独孤寒洛。”再次,她的声音里除了低咽,带着更多的是坚持,握上了他一根的手指紧紧地抓住。
虽然有一点受不了他指尖的冰冷,但她死死的握住了它,不知道是想用她的体温温暖他,还是想向独孤寒洛证明表示她的坚持,她是不会如他愿,滚出去的。
他的一个手指就这么冷如冰棍一般,那么他的身体……君末卿有点不敢想了,她不会离开,今天她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离开,而她也这样说了。
“独孤寒洛,我要你给我转过身来。”晶亮的黑眸闪烁坚毅的锐芒,心底在替他疼惜,可是语气里却满是曾经做一个杀手上司对下属的命令。
还没有等独孤寒洛再次甩开她,她这次有些急切的说道,“独孤寒洛,只是我,只是我而已,没有别人,没有外人,你给我转过来看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的答案是:”
“我不怕!”纤细的手终于一把握住那冰冷到刺骨的大手,却没有被冻到,而是牢牢地,紧紧地抓握住,不放!
颀长的身子一僵,不知过了多久,低沉的嗓音开口道:“你真的想看吗?不后悔吗?”
淡淡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竟有一种飘渺虚无的感觉,但是她却听得很清楚,一清二楚。
“我要!”简单而坚定的声音回答,“不后悔,也不会后悔!”
也许她一辈子也不知道,就是这简简单单的“我要”两个字,却是谱写了以后他们之间的爱恨交织,却纠缠无止无休的开始。
而且君末卿甚至有种感觉,银丝白发,夜色如墨,都深沉而诡异的像是不小心泼洒到洁白宣纸上的墨汁,晕染,晕染,再晕染,久久浓化不开。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身子慢慢地转过来,缓缓的犹如放慢镜头一般,衬着月光的倒影,凝眸对上,刹那间,他们有一种一眼万年的感觉。
白发,无风,却自扬;
皎月,银丝,饶纠染。
君末卿看到的是——
她刚刚根本没有来得及好好观察进来的独孤寒洛,或者说,是一开始的独孤寒洛这个人:
那金色的发冠上,一粒紫红宝石,好生夺目。
修眉如剑,深入鬓间,鼻梁英挺,刚毅的面庞棱角分明。
浓密的长睫如扇轻颤,双唇樱红若春日枝头初绽的樱花瓣,却又带着那夹杂其中的梨花惨白,反而让人看起来是一种极致纯美的诱惑。
这一刻,君末卿觉得在他的面前,所有对于完美的形容词都显得苍白无力,不能足以形容她看到的他。
她看到的不是一个逸致,高贵,儒雅,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个苍白了一切,孤傲了所有的灵魂,在最深处。
那双深邃,黝黑的眼睛,此时望着她,望着大地,望着夜空,竟然,竟然是,是……
空洞!
那是空洞!
他的身子明明是在隐忍着痛苦,但那双深眸里却是空洞,空洞一切的一切,包括站在他面前的自己。
而她明明在他的面前。
那里只有冷冽,只有冷漠,只有空洞了一切,仿佛天下间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又似乎天下尽在他眼,只是他不屑看。
君末卿这一秒觉得他离她好远,好像隔着千山万水,银河彼岸。
他明明就站在她一步之遥,可是他看不到自己,而她也觉得面前的不是人,一个有着银发清辉的俊美男子,而是一个傀儡,一个连操纵他的提线也看不到,摸不着,寻不了的悲伤……
衣袂飘荡,雪发轻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