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陈采女那一身的伤,再听听陈采春这么诛心的话,杨氏顿时觉得一口气赌在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使劲地咽了两下,一下子就把眼泪给憋了出来,哽咽地说了一句:“你以为我乐意么……”
陈霜降的外婆娘家姓赵,夫家虽然姓杨,但是死的早,所以大多数人都还是叫她娘家姓,是个圆圆脸很慈祥的小老太,在这一群小辈里面,她最亲的是陈采春,因为是双胞胎,杨氏来不及带,小时候的陈采春几乎有大半年都是在外婆家渡过的。但是赵老太最喜欢的却是陈霜降,因为这丫头听话懂事又勤快,光看着就让人心疼。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省心的丫头,却突然跑了过来,两只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哭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都快断了气。
赵老太被唬了一跳,哄了半天,才哄出陈霜降一句话:“我会洗衣服做饭,纳鞋底打络子,种菜摸虾,我会干很多很多活,还会赚钱买米,外婆你让娘别卖我,我会干什么事情,我不会偷懒的,别卖我去当小妾……”
半天,赵老太才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禁脸色有点难看,抿着嘴,拉着陈霜降的手说:“走,外婆跟你回去,这都造了什么孽啊?”
等赵老太牵着陈霜降慢慢地走回到陈家,都已经是晚饭的时候了,下午刚这么闹过一场,一家人都什么心情,坐成一桌,闷闷地拿筷子戳着碗。
看到赵老太带着陈霜降回来,杨氏就算是有气也不好发,勉强笑了笑,然后就把几个小的给打发到了厨房,请赵老太坐下谈。
也不知道赵老太跟杨氏讲了什么,陈霜降坐在灶台前失魂落魄地对着火光看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一个事情,三步并作两步地蹿到楼上,从床底下把自个放零钱的盒子给拖了出来,平常的节省下来的零花,卖丝帕络子的钱,陈霜降几乎没舍得用,这大半年下来的,居然也存了一个浅盒。
也没数多少,陈霜降全部一古脑地抱了下来,砰的放到杨氏面前,把所有的钱都倒了出来,很坚决地对着杨氏说:“我有钱,我买我自己,娘,我买我自己,我不要当小妾,我不要卖身啊!”
陈霜降的钱基本都是铁铢子,这一盒倒出来,呼啦啦地也是很有份量的一堆,杨氏硬是给愣了下,等几枚钱从桌子上掉下来,在地上到处滚碰到她脚背的时候,杨氏才清醒了一点,问:“这么多钱你哪里来的?快说!”
“给人纳鞋底,打络子卖的……”
一看这气氛不大对头,赵老太赶紧把陈霜降给拉了过来,狠狠地瞪了杨氏一眼,说:“不就是为了钱么,看这孩子自己都能挣这么多钱了,你何苦一定要卖她?四丫头,来,跟外婆走,外婆帮你想法子!”
杨氏还想说什么,赵老太气呼呼地接了一句:“反正一定不用你们出钱养,别打这些鬼主意了!”
从陈家跑到外婆家,又从外婆家跑回陈家,结果陈霜降还是被赵老太给拉回了外婆家。
赵老太果然还是把陈霜降的事情放在心上的,之后的几天,她一直在托人给陈霜降找工。第二天的时候,陈采春悄悄地来看过陈霜降,给她收拾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塞了一把零钱,交待陈霜降还是老实在外婆家呆着,看杨氏的样子,似乎还是没有断了卖女的念头。
大概过了十几天,赵老太忽然很高兴地说给陈霜降找了一份工,是在何太爷的院子里当小丫鬟,不用卖身,只是得签五年的工,工钱很少,但是包吃包住。
“何太爷,隔壁村的何家?”要是这个何家的话,陈霜降还是知道的,以前陈采春就是那里做短工的,陈霜降也是知道一些规矩的。那种大户人家通常喜欢买丫头小子用,短工招的很少,而且也没有听说签五年约,还能包吃包住的,能找到这样的工,赵老太真的是尽力了。
这天一早,陈霜降就抱着包袱,跟着赵老太出了门。
在这附近的村子里,何家算是一个大户,有良田一百亩,大宅一间,佃户无数,仆人若干。陈霜降还是第一次到何家,望着那两扇漆得通红的大门,突然就有点胆怯了,这么一进去,真的还能出来么?
赵老太抓着陈霜降的手,再一次交待了一番路上已经交待过好几次的事情:“周家嫂子是我的同乡,这次她答应帮忙,事情大概是成的,等下听话懂事一点,何夫人见了才会喜欢。”
陈霜降从来没有出来做过工,赵老太还是很担心的,絮絮叨叨地交待了很多,见人要怎么叫,问题要怎么回答,要是被为难了怎么应对,说了一堆,还是觉得很是不放心,抱着陈霜降开始抹泪:“我苦命的闺女啊,以后一个人你该怎么活啊?”
正哭着,何家的边上的小门开了开,走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青色衣服,蓝色裙子,打扮得很是干净清爽,看了看,然后过来笑着跟赵老太打了一个招呼。
这个应该就是周嫂子了,陈霜降想着,果然赵老太就叫了一声,陈霜降想起刚才赵老太交待的事项,赶紧微笑了一下,跟着叫了一声:“周嫂子好。”
“这就是陈世友家的丫头吧,瞧着这模样多周正啊。”周嫂子笑眯眯地对着陈霜降的头顶摸了一把,然后又转过头对着赵老太,“这事还得夫人说了才做准的,跟我来吧,这会夫人刚好有空。”
从刚才开始陈霜降就一直感觉紧张,这一扇朱红的大门,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野兽露出的獠牙,看的陈霜降心惊胆战的。
小心翼翼地跟着往边上的小门走了进去,陈霜降还悄悄地抬头看了看,虽然看的并不算太真切,但是也能看出来,何家的建筑并没有太特别的地方,是乡下房子常有的“凹”字结构,中间是堂屋,两边住人,一进房子跟着一进,中间的空地都被压得相当的平整,还晾着一些黄灿灿的稻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