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寺的大堂上,少卿贺楼霖颇有些不安的来回踱步,从后堂的方向,隐隐传来噼啪的声音和女子的哭叫声,这声音让他更加心烦意乱起来。
唉,好好的都快过年了,怎么会摊上这么一档子邪事?大早上就有女官来出首,说平安公主行巫蛊之事诅咒后宫宠妃。他吓得立刻按惯例进宫回报皇上,没想到在乾清宫见到的却是德公公和那位被诅咒的丽妃。他不得不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随即那摧枯拉朽般发展的事态就让他目瞪口呆了。
此刻,想到在那床下发现的诡异木偶,还有那心口挨刀倒下的女官,贺楼霖依然觉得后背心发凉。有些事情似乎不大对头……可是,他却没有什么选择。
负责刑名的胥吏匆匆的从后面走了进来,贺楼霖忙问,“怎么样,招了吗?”
胥吏摇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三个人都没有招,那个老的是公主的奶娘,我们不敢太用重刑,有一个一看见刑具就哭爹喊娘,一用刑更是叫得人耳朵麻,可哭完了还是不招,另外一个倒是一声不吭的,刚刚才发现已经晕过去了,大人您看?”
贺楼霖摇摇手,“就这样吧。”虽然那个让人寒毛倒立的乐公公走的时候是催着自己赶紧结案,但宗正寺只是处理皇家和六部宗族事务的地方,又不是刑部衙门,平常也就是打人一顿板子,逼供这种事情……“明天再说,乐公公那边去送个信。”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贺楼霖话音刚落,就见衙役带着那位乐公公匆匆的走了进来,见面第一句便是:“贺楼少卿,中午带到的人犯招了没有?”
看着乐祥灰色的冰冷眼睛,贺楼霖压住心头的战栗,摇了摇头,“公公交代的那三个,已经用了刑了,但没有人招。”
乐祥的眼睛更冷了一些,“还有两个呢?”
贺楼霖疑惑道:“她们不是首告的人证么?也要用刑?”
乐祥脸上顿时一片不耐烦,“我要她们的口供,马上!”
贺楼霖看了看天色,想说天色已经不早,但还是明智的闭上了嘴,忙让人招集了主簿、文吏等,一起来到后堂上。只见后堂的地上已经躺着三个女人,后背、大腿上都是血迹斑斑。有两个在低声呻吟,另外一个却一动也不动。
乐祥皱起了眉头,眼睛里满是鄙夷,“你们就是这样审案的,这样也能让人招供?”
贺楼霖心中暗骂了一声,点点头道,“我们是宗正寺。”
乐祥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三个人,眼神里似乎有种亮光在闪烁,就像饿狼见到了带血的猎物。他慢慢的掰着手指笑了起来,“交给我,等下我自然有办法!”
贺楼霖心里只觉得有说不出难受,皱着眉头坐在了堂上,没过片刻,从侧门带出两位女官打扮的人,他认得其中一个正是早上来出首的那个,此刻她的脸上倒是一片平静,另一个女子却满脸不忍的看着地上的三人,神色复杂之极。
两人都没戴刑具,默默的跪在了堂下。贺楼霖向文吏点点头,示意可以记录,却听见外面有匆匆的脚步声传了进来,“邺王殿下来了。”
贺楼霖一惊,忙站起来迎了出去,乐祥也神色变幻的站了起来。不多时,慕容峻已在贺楼霖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位带刀侍卫。他的神色一如平日儒雅,但一看见地上的三个人,顿时脸色就有点变了,“少卿不是说还没有开堂审理么?”
贺楼霖心里尴尬,也不知如何解释,只能站在那里,慕容峻心里有所了悟,不由扫了乐祥一眼。乐祥不得不跪了下来,“参见邺王殿下。”
慕容峻点了点头,乐祥站了起来,不阴不阳的笑道:“不知邺王殿下来宗正寺有何贵干?”
按律,宗正寺,是处理皇家事务的重地,认真说起来,哪怕贵为亲王,也不是想来就能来的。
慕容峻看着他,淡淡的一笑,“公公是乾清宫的吧,来宗正寺可有皇上的旨意?”
乐祥等的就是这一句,满脸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金色牌子,一面刻了个“督”字,正是太监奉旨出宫监察事务的令牌。
慕容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殿下请见谅,奴才如今是奉旨办差,不得不按规矩办事!邺王殿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回吧,您就不要为难奴才了,不然奴才很难向皇上交代。”乐祥谦恭的拱了拱手,眼睛里却满是挑衅。后堂飘散的血腥气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亲王又怎么样?再过一会儿,这里是他一个人的地方,没有人可以在他的手段前不开口!他有很多种手段好久没有施展了,而且,他喜欢把这些手段用在女人身上,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人……
慕容谦慢吞吞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示意侍卫交到了贺楼霖手中,贺楼霖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恭谨道,“邺王殿下请坐。”
乐祥脸色不由大变,尖声道:“贺楼少卿,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楼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道,“邺王殿下有怀远郡王的信符,可代郡王理事。”
怀远郡王?乐祥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怀远郡王慕容旭,正是名义上的宗正寺卿,只是所谓寺卿,从来都是给宗室王爷们挂的一个虚衔,实际上,宗正寺一切事务都是由少卿打理,这个寺卿这个时候冒了出来,而且还托了一个亲王来代理事务,是何等荒谬——但是,却没有办法说这事情不合规矩。
“王叔得知此案,甚为关心,只是身体不适,就托小王帮他照看一眼,以防有人虚与委蛇,敷衍了事,或是别有用心,虐杀人犯。”慕容谦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乐祥咬着后槽牙坐了下来,知道今天自己那些心爱的手段再没有用武之地,心里恨得发狂,不过眼光一扫到堂下跪着的那两个女官,又暗暗的冷笑了一声:就算那三个不招,没关系,还有这两个,拿到她们的供词,照样有用!
贺楼霖咳嗽一声,在案桌后坐了下来,拿起了案宗,“谷雨奉仪,现在,你把昨日你发现之事和今天的经过再讲述一遍。”
慕容谦脸色平静,眼睛却不由自主紧紧盯上了谷雨和韵儿——他的判断没有错,出问题的果然是德胜派给洛妍的暗卫,在他的印象中,洛妍对这个谷雨十分器重,比青青几个也不差什么,却没有想到是她第一个背叛了洛妍!
谷雨抬起头来,不闪不避的迎上慕容谦的眼光,沉默半响,突然磕了一个头,“邺王殿下,请您转告公主殿下,她待属下恩重如山,属下没齿难忘,今日之事,属下并无私心,只是,忠义不能两全。”
乐祥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愉悦的微笑,谷雨这些宫里的暗卫虽然由情报局选拨,却是德公公一手栽培,不可能不遵从公公的命令。慕容谦就算是情报局的头儿,也没有办法阻止这名义上的属下,当着他的面告发他最看重的妹子!
慕容谦冷冷的看着她,一言不发。乐祥却笑道,“谷奉仪果然是一片赤诚,你现在就赶紧把你发现的事情说出来吧。”说完眯起眼睛看了看慕容谦,满脸都是快意。
谷雨淡淡的一笑,回头又对韵儿轻声道:“我后悔了,希望你不要后悔。”说完双手一按地面,姿势不变,身子却突然蹿向一名带刀的侍卫。那名侍卫百忙之中,向后退了一步,右手拔出刀来,刚刚横在面前,只觉得刀上一紧,谷雨竟是空手握住了刀背,随即将刀刃用力向右后侧一挥,一道血箭从她的脖子上飞溅出来,溅在三尺外的粉墙上。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慕容谦、乐祥和贺楼霖都霍地站了起来,却见这位首告公主的女官已经倒在了冰冷的大堂地面上,鲜血在地上迅速积成微黑的一滩,只是那张被血泊衬得格外苍白的脸上,却分明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才慢慢闭上眼睛。
乐祥的脸上浮现出狂怒的神色,指着慕容谦道:“你、你……你敢杀人灭口!”
慕容谦本来是神色怔忪的看着谷雨,听见这声音才抬起头来,冷冷的喝道:“你这个阉奴,也敢污蔑本亲王!本王今日一句话也没有跟人犯说,人人都看见是人犯自己抢刀自尽,众目睽睽之下,你公然污蔑皇亲,贺楼少卿,按大燕律,此事该如何处置?”
乐祥一怔,脸色慢慢由红转白,终于意识到面前站着的,并不是宗正府的官员,也不是被抓下狱的贵人,而是地地道道的大燕亲王。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饶命,奴才眼神不济,不是存心污蔑殿下。”
贺楼霖面如苦瓜,无奈的看向邺王:让我来办这位奉旨办差的公公,您这不是难为下官我么?
慕容谦慢慢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弹了弹袖子,“贺楼少卿,这位公公虽然是奉旨办差,但这差事一定不会包括污蔑皇室,此事麻烦你待会儿就具折上奏,交由内廷处置吧。咱们接着审案。”
乐慕容谦没有让乐祥起来,他只能接着跪在地上,心里已经一片冰凉:今天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因为这桩大差事办得太顺利,竟然忘记了这该死的身份,德公公是不会轻饶了他的……公堂上一阵忙碌,衙役们将尸体拖了出去,又大致擦了擦血迹,有压抑的哭声在堂上回荡,大概那几个受刑的女子。只听见贺楼霖清了清嗓子,“李奉仪,你把今日之事供述一遍。”
“我什么都不知道。”韵儿本来低着头,手指死死的抠着大堂地面上的青砖。听到问话,终于抬起了一张惨白的面孔,声音先是略略颤抖,随即慢慢变得平静,“我负责公主的日常饮食,公主近日没有任何异常,今日之前,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任何巫蛊的东西,请大人明鉴。”
p.s.好久没有收到粉红了,今天收了一张,谢谢。只是那啥,又死了一个……唉。只能说,所有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