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往年,冬至前夜的嘉福寺,正是寺外车马如云,寺内清静如故的一副奇异景象。入寺的皇家宗亲们自然都在皇帝祈福的斋殿附近入住。此时,洛妍便一个人坐在斋殿西边一处不起眼院落的禅房里,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等着看差不多半年未见的天师会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对这位的神出鬼没,她可太了解了。
因此,当禅房门响了几声,慕容谦出现在门口时,洛妍忍不住小小的吃了一惊:“二哥,怎么是你?”
慕容谦也奇怪的看着她:“你以为是谁?”
洛妍笑道:“我以为是天师,这次本来就是他让我过来的,不然我又不献祭,来这里作甚?”
慕容谦点了点头,也不客套,“我来是为了问你太子的事情,说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了?洛妍奇怪的看着他,慕容谦才道,“太子去了你的府上后,这几天东宫已经清退了五六名侍卫,送了十几个太监宫女去浣衣局,而且全是太子身边的人。”
洛妍怔了怔,想起那天太子走时冰冷的怒火,忍不住摇头一笑:她这个太子大哥,原来也能这样干脆利落的做事啊!也是,他身为储君,身边的人却更听老婆的话,这事儿是挺难忍的,“这没什么,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慕容谦感兴趣的挑起了眉毛,“你不觉得,欠我的那个解释已经拖太久了么?”
洛妍做了鬼脸,这才开口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要从你送我的那些资料说起……”于是,从《旧唐书》里《则天皇后》本纪的批注,到宇文兰珠十岁时说了那番惊人之语,再到她在掌握平西郡王府内外权力过程中发生的那些不幸的“意外”,洛妍又仔仔细细讲了一遍,最后才讲自己的推理思路,“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发生在我们三个身上那些不合情理的事情。”
慕容谦默然半响才道:“自从你跟我提到太子妃,我也想过你说的这种可能,只是怎么也不能相信,一个十来岁的女子就会开始有这样的野心,这样的心机,但的确,除此之外,别无解释。可是,太子难道就这样相信了?”
洛妍洋洋得意的一笑,“自然不会,但我有把握一定会让他相信,二哥你拭目以待!”
慕容谦忍不住皱起了眉毛,“你去重阳宫一次,好的没学到,怎么这故弄玄机倒学得活灵活现的?”
洛妍忙顾左右而言他,“二哥,你的腿怎么样了?清远如今三五天才去你那里一次,不要紧么?”
慕容谦叹了口气,“洛洛,你还有更新鲜一点的招数么?”
洛妍不由嘴角往下一耷拉,“我不是想给二哥一点惊喜么?不过这还真是正经事情,以后要看腿,可不可以直接来我的府里,最近这段时间,我不放心清远出门。”
慕容谦一楞,微一沉吟,眉毛皱得更深:“是太子还是太子妃?”
“太子妃。”洛妍这才又把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我看太子妃恨意甚深,怕她对清远不利,虽然我也跟太子说了,让他多注意些,但估计他未必有这能力知道宇文兰珠的举动。”
慕容谦脸色沉了下来,思量了半天才道:“我的腿,就算不治也没有什么问题了。我回去后会拨一个女暗卫到你的府上,每三天打扮成清远的模样,坐车来我府里。”
“你的意思是……”洛妍想了一想,不由还是摇了摇头,“这样的话,清远就算借此脱身,但以后又能去哪里?能躲多久?我倒有个主意,至少可以保清远几年无事,只是实施起来也许有点难度,如果他们只能在那条路上下手,以情报局的人手,能不能预计出会是哪一天?能不能逼得他们只能在某一天下手?”
慕容谦淡然道:“这种事情,要避开固然不算太难,东宫的那些暗线,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但要控制对方的行动,是没有把握的。”
洛妍低头盘算半天,突然笑道:“怎么会没有?我有主意,一定能做到!”
慕容谦不由一怔,洛妍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才恍然大悟,皱起了眉头:“你到底要做什么?”
洛妍笑着眨了眨眼睛,慕容谦看着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妹子,也许才是真正的狐狸吧,可怜大家以前怎么都把她当成善良无辜的小花猫了!
直到慕容谦告辞之后,洛妍还在心里推敲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突然间,只听一个温厚的声音在静静的屋子里响起:“公主别来无恙?”
洛妍叹了口气,“天师大人,您进来之前不会敲敲门么?”
天师已经微笑着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我就是从门外进来的,我以为,公主会更警觉些。”
看到阔别数月的这张面孔,洛妍心里忍不住还是轻快了一些:“以天师您的轻盈风姿,我再警觉也是徒劳。您这几个月都在忙什么呢?”
天师忽略了她的形容词,直接道:“做研究。心远那小子跑到你那里不肯回来,他的事情如今也全落到了我的头上。”
想到心远,洛妍忍不住摇头苦笑了一下,这个美人的性子真是比天师的脚步还要神出鬼没……突然又想到了他说的那个未来,心里忍不住有点发沉,想问问天师,却知道这老狐狸绝对不会比心远说的说,思来想去只能叹了口气,“天师,您就让心远那么,住下去?”
天师的脸顿时看起来比洛妍还要愁苦一些,“我只是他的老师,而且他的理由很充分,未来两三年,这段历史上所有的谜团,都跟你的公主府有关,与其在重阳宫,不如在你那里,离历史会更近一些。”
洛妍只能接着叹气,“我不明白,如果我的命运都已经白纸黑字的注定了,都已经是故纸堆里的一篇列传了,我是不是什么都不做,也无非就是如此?”
天师凝视着她,半响才道:“你知道什么了?”洛妍摇了摇头,笑容越发苦涩起来——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她才这么没辙啊!
天师想了想才道:“关于命运,有一个比喻很好,命运是一片海洋,而我们是渡海的小舟,我们到达的地方绝对是注定的,但怎么到达那里,却是我们自己决定的。而且我们的历史书上有太多的谜团和假象,即使书上已经写了,也未必就是事实。公主,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你所以为的路的尽头,也许反而是柳暗花明的新局面。”
洛妍低头品味着他话里的意思,心里说不清是更沉重,还是更光明。天师看了她一眼才接着道:“况且,有的事情,是有先例的。”洛妍不由抬起了头。
天师缓缓道,“我的一位前任,曾经干过一件当时看起来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后来我们发现,历史居然完全没有改变,只是曾经的一个谜团,对世人变得更扑朔迷离了一点。我们这才相信,历史自有一种力量保持自己前进的方向,而我们虽然不能干预历史,却可以做一些变通。我很高兴这个发现,因为这可以让我比较像一个人,而不是一架机器。”
洛妍看着他,脑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蹦出了一个名字,“你是说,飞公主?”——传说中,她三十出头便放下一切,去海外寻找仙山,从此再无音讯……
天师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公主,太敏锐了不是好事情。”
洛妍低头看着案几上的茶杯,心情并没有变得轻松一些,心远的话似乎又回响在了耳边“这是我的命运,也是你的命运……”不,她不喜欢这样的人生结局,她不喜欢这种被别人掌握命运的感觉!她绝对不要做一个这样的人。
抬起头来,洛妍微笑,“那是她的故事,我不是飞公主,我也不会做飞公主!”
天师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点了点头:“希望如你所愿。公主,按照我们的约定,你现在该告诉我,这几个月里,你做了哪些事情。我是说,那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
也许是因为话说得有点多了,这天夜里,洛妍总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喝了几回水,被重阳宫三个月治好的择床的毛病几乎又犯了。倒是第二天早上,修徒来敲门叫人的时候,她却睡得差点没听见。
用屋里的冷水洗漱过,又换上衣服,洛妍走出门时已神清气爽,眼见天色已白,知道大祭已经举办过,自己只要出门与二哥汇合就好。走在去往寺外的路上,不知为什么这冬日早晨的寂静突然让她想起了几个月前来到这寺里的心情,那时的自己,是何其软弱,如今回头去看,那些谋略并不高明,可惜自己当时智商的确低得太可怜……
沉思间,突然前面传来一个声音:“平安公主,还真是巧!”
洛妍一惊,抬头才看见前面的路口,一身玄衣的宇文兰珠正站在那里,身边也有一位修徒,这才想起和自己一样,她也是来到寺里却不参加大祭的特殊人物,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年年要来这么一回?嘴上已经笑着道:“太子妃早。”一面仔细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虽然神色平静,脸上却没有平日里容光焕发的那种气色。
宇文兰珠目光深邃的看着她,半响笑道:“平安公主,既然如此有缘,咱们不如赌上一赌,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告诉我,那天在你的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洛妍迎着她的目光,笑得灿烂无比:“我也相信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一天到底是什么时候,一定是我说了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