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刚过,一辆金顶朱轮车从安王别院的大门缓缓驶出,后面跟着两辆黑色布帏的常车,一行人不紧不慢沿着大道向公主府而去。刚走了一半多的路,就见一辆有着安王府标志的青帏大车迎面而来,恰恰将朱轮车挡住。
那青帏大车车帘一挑,一个身穿鹅黄色衫子,腰身微丰的女子扶着丫鬟的手忙忙的下了车,扑在朱轮车前叫道:“公主殿下,贱妾给你赔罪,贱妾给你赔罪。”说着竟当街磕起头来。来往众人顿时围拢过来,指点不休。大燕风气开明,女子很少自称“贱妾”,这女子穿戴十分精致,自称却如此卑微,拦的又是这京城里唯一的金顶朱轮车,谁能不好奇多看几眼?
只见朱轮车车帘挑起,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孔,一个女官打扮的年轻女子跳了下来,走到那鹅黄衫的女子面前道:“宇文侧妃,请您放尊重些,这样当街哭叫像什么样子,有什么事情,公主请你上车去说。”
宇文兰亭忙收了泪,凄然道:“贱妾得罪了公主,又无法上门请罪,只是一时情急而已。”说完悲悲切切擦干眼泪,扶着腰慢慢上了那朱轮车。车帘刚刚放下,就听里面又响起了哭声:“公主殿下,贱妾不是有意骗您,请你宽恕贱妾,饶了贱妾吧!”一阵哭泣之后,突然传来闷闷的两声,然后便是尖叫:“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您就饶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本来留在车下的那个丫头也冲了上去,被那女官挡住后就大叫:“小姐您怎么样了,公主饶了我家小姐吧,她都五个月了,太医说是男胎!”观者顿时大哗,有人叫道:“这是什么道理!”那边青帏大车上跳下两个仆妇,连同原先跟车的两个一起奔来,当先一个十分敏捷,转眼就到了车边,那个女官打扮的人竟拦她不住,刚要上车,从朱轮车后面的一辆青帏车上赶过来一个中年大娘,恰恰挡在了她面前,几个女官和侍卫打扮的人也赶了上来,便挡住了另外三个。
车里的尖叫越发凄惨:“公主,求您别踢我肚子,别踢我肚子……”人群几乎沸腾起来,有人便叫:“公主也不能当街行凶!”却见朱轮车突然车帘挑起,一个身穿月白色纱衫的女子已站了出来,悠悠闲闲、清清脆脆道:“我还是出来的好,不然宇文侧妃这独角戏还演得真累!”回头便道:“大伯娘,麻烦您看着侧妃。”
青帏大车上下来的妇人便叫道:“公主你胡说什么,您打也打了,踢也踢了,就求您让奴婢们把侧妃送回王府,请太医来救救她,求您高抬贵手,不看在十几年姐妹的情分上,也要看在安王府子嗣艰难的份上啊!”听说安王府的名字,围观众人更是群情激奋起来,虽然不敢上前,却有人大声道:“一个妇人,怎能如此狠心?”
洛妍看了下面一眼,扬眉笑道:“是么,真巧,我后面的车上就有太医院最有名的女大夫,专保皇家子嗣的,请尉迟大夫上车给侧妃看病!”
只见最后那辆黑布车车帘挑起,一个身穿太医服色的中年女子稳稳的走了下来,拎着药箱便走到朱轮车中,放下了帘子。
青帏大车下来的几个人相顾色变,想回到大车上去,却被拦了个结实,那青帏大车的车夫见势不对,想悄悄退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已扣住了他的手腕。
只听车里的尖叫声越发凄惨:“不要害我孩子,不要害我孩子!”随即传出那中年太医怒喝声:“侧妃请慎言,我尉迟在太医院行走了三十多年,当今太子皇子均为我接生,不过是为你检查,你这样叫喊,成心是坏我尉迟世家的名声不成?”听到这个声音,车边围着的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安静了下来:尉迟是鲜卑六部里的异数,除了武将一支外,更是大燕著名的行医世家,名声极佳,若说这个女太医是在害人,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突然又听那女太医冷笑道:“原来这就是你的孩子!”片刻之后,车帘挑起,女太医双手捧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出来,众人刚大哗一声,却听她冷冷道:“这是猪肠盛了一袋血,藏在侧妃身上,侧妃并无身孕!”
宇文兰亭已经尖叫道:“你胡说,你们勾通了来害我孩子,还污我名声!”
洛妍淡淡的道:“尉迟太医,麻烦你上宇文侧妃坐的那辆大车看看,我若估计不错,那里或许有人需要您的诊治。”
尉迟太医应了声是,下车便走到大车边,洛妍抬眼看了一眼,伸手指了街边两家店铺里伸着脖子看热闹的两位老板娘道:“这两位大娘请了,麻烦你们也上去帮尉迟太医一个忙。”那两个妇人张大眼睛指了指自己,洛妍微笑点头,两人各自出来,从人群里钻了过来,钻进了那辆车里,不一会儿便传出她们的惊叫:“造孽啊,这个妇人的胎儿真是保不住了!”
街边人越围越多,却是一片安静,又过了一阵子那边车里又是一阵惊叫,“是男娃!男娃!”不多久尉迟大夫捧了一个小小的布包出来,皱眉道:“回禀公主,下官上车时,里面一位妇人早已被灌了堕胎药,下官无力回天,堕下了一个五个月的男婴!那药十分霸道,孕妇如今看着还好,但只怕今夜就会大出血,药石难回。”
嗡嗡之声这才从围观之人群众响起,就听洛妍冷冷道:“多谢尉迟大夫,只是这宇文氏伪装身孕,又当街演这苦肉之计,以图毁我名声,是可忍孰不可忍,麻烦大夫等下帮我做个见证!”
宇文兰亭的那几个丫头仆妇脸色早已灰白,只有宇文兰亭还在尖叫:“你冤枉我,你冤枉我,都是你的人,都是你在演戏!”
洛妍回头笑道:“兰亭妹妹,你就省省力气吧,车上这位大娘,乃是父王的族姐,父王请她过去照顾世子的,我认识大伯娘还不到一刻钟,怎么就是我的人了?不信,我可以请王爷来作证。”
宇文兰亭顿时像被掐住了喉咙,再也说不出话来——那她自上车来的所有动作、无中生有的摔倒、哭叫,都落在了安王爷的人眼中,她这戏不是从头到尾都被拆了个精光?慕容洛妍她竟是准备好了一切,就等自己自投罗网!她怎么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算到了?难道真是天神保佑,在重阳宫三个月,竟让这个女人变得如此可怕?
想到此处,不由万念俱灰,只觉得车身一动,忙道:“这是去哪里?”
慕容洛妍看着她,眼里流露出淡淡的怜悯:“宗正府。”
宇文兰亭脸色顿时变成死人一般的灰白:如果是去安王别院或公主府,她还有一线希望,若是去了专管六部宗族及外戚事务的宗正府,她的下场将比死更可怕,一个意图混乱王族血脉、败坏皇家名声的女人,是不可能从宗正府的大牢里活着出来。
她尖叫一声想去掐慕容洛妍,却被随车的青青一把抓住手腕,扔到了角落里。宇文兰亭怔了半响,突然爬起来拼命磕头:“洛妍姐姐,洛妍姐姐你饶了我,我都被逼的,我也不想,都是他们逼我的。洛妍姐姐,我们认识十多年了,求你饶我这一回,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到宗正府。”
洛妍静静的看着她,一言不发,眼见她额头已经青肿,垂下眼睛叹了口气:她是不是被逼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她还在安王府,还是这个侧妃,就等于有人在她背后架了一把刀,她若想不被这把刀砍,就只能砍断这把刀,并把这血溅到拿刀者自己的身上。她别无选择。
宇文兰亭抬头看着她,脸色渐渐狰狞,突然破口大骂:“慕容洛妍,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从小你就假惺惺的踩着我,自己不要的破烂货就扔给我,真正喜欢的东西碰都不让我碰,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肮脏心思!不就是施舍着我,好显示你的高贵,你的聪明,你的慈悲!我呸!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东西,每次我看着你这张脸都恶心,明明是最不要脸的东西,偏偏装着副高贵模样,谁不知道你连戏子都不如……”污言秽语,正要滔滔不绝的骂出来,青青上前抬手就卸掉了她的下巴。
洛妍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心里略觉轻松:送一个纯粹的敌人去刑场,总比送一个朋友,哪怕是昔日的朋友,要好受得多。
到达宗正府时,天色还亮,因早打发了侍卫来报信,宗正府并未关门,此事颇大,连宗正府少卿都等在衙中,见洛妍一行人过来,忙迎了上来,官员衙役将包括两位老板娘的一干人证带到堂上,要紧人物一一录下口供,宇文兰亭等人收监,回头再细审,直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罢。洛妍回到公主府时,已经是亥时三刻了。
澹台扬飞虽然早吃过饭,照常在东边书房里看书排阵,但耳朵却不由自主注意着院子里的动静,听见她回来,立刻挑帘出来,看见洛妍的脸色,心里不由一紧:“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洛妍挥了挥手,天珠忙去小厨房安排饭菜,青青几个也退了出去,这才淡淡的道:“我刚刚,把宇文兰亭,送到了宗正府。”
-----------------
红着脸多谢亲爱的背大刀鸡噪同学的第二张粉红票——我知道这是对我知错就改的表扬;还有谢谢亲爱的青蛙姐姐的粉红票,你的问题会有合理的答案的。
写文这种事情,忙不是草率的理由,多谢大家昨天的批评指正。
因为第一篇英文读书报告(幸亏我找到了一篇又短又好读的小说《charlottseb》,哈哈)和导师大人的考试(怨念啊,别的导师都是布置篇作业而已)都安排在五月中旬,不能不准备了。大概下周起会有半个月左右一天只能一更了,保证不会断更,希望大家谅解。(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