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与我是知交,可惜……”陆长风说道这里,不由仰天长叹了一口气,眉目尽是遗憾惋惜之色。“果真是天妒英才吗?……”
父亲的知交只有一人,那就是魏老先生。虽然明知道陆长风是在演戏,但是这些话还是触动秦逸潜藏的记忆,让他神色之间不由多了几分黯然。
“你可愿为官?”陆长风看着秦逸脸上的黯然,心中不由更是满意。至孝则诚,这样的人才,若是没有太大的野心,简直是国之栋梁!陆家虽然近几年势大,但是旁有熊刘两家虎视眈眈,如今虽然兵权在握,却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熊氏族长熊震啸威名远震草原大漠,在军中有极高的声望。刘氏是百年士族,根基深厚,门生遍布天下!虽然手中无兵,但是治地根本还是靠这些士族啊。
相比之下,陆氏商人起家,就显得薄弱了。那些传承已久的士族,虽然表面上服从陆氏,但是暗地里还是有诸多闲话的。若是能够将秦氏收为己用,借助秦氏的善名与声望,则大事可成已。
为了试探秦逸的心性与底线,陆长风出手就是狠招,直接以官职诱之。
若是原本的那个秦逸,怕是不怎么好应付了。不过如今的秦逸却是两世为人,心性定力又岂是陆长风可以轻易揣摩的。
只见秦逸面色一整,恭敬行了一礼,朗声道:“中兴秦氏是学生毕生心愿。”
此话一出,就连坐下的两个中年男子也不由动容了。中兴家族,本就是这个世界所有人的宿命。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但是一族人的力量,却是不容忽视。秦逸能这么坦然的说出来,倒是让陆长风几人有些吃惊。
家,国,天下。
三口之人,为家,一族之姓,亦然也是家!
俗世有世家,江湖有帮会,修仙有门派。这些将力量集中在一起的小团体之所以能够统治他人,就是因为他们的凝聚力。
陆长风扶须沉默良久,而后长叹道:“长顺兄能有你这样的儿子,当足以含笑九泉了!”
“子逸侄儿。你我都是明白人。叔父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此刻的陆长风心中不由升起了‘生子当如秦子逸’的想法。眼前此子的面容气度胸襟心性都是常人所不能及,和他拐弯抹角执意试探,亦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反倒是失了诚心。想要其为我所用,唯有诉之以诚,诱之以利。
陆长风拿出一封褶皱的厉害的信封递到了秦逸面前,轻叹道:“贤侄看完再谈吧。”
不知不觉,陆长风对于秦逸的称呼却是一变再变!陆家能以商贾身份凌然崛起,到如今的雄霸江南,陆氏族长又哪里会是简单人物!
御人者,必有过人之处!
秦逸心中一跳,不过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接过信封,打开仔细看了起来。
越看秦逸脸上的惊异表情越盛,到最后居然都掩饰不掉了。而此刻,他的心中却是泛起惊涛骇浪!
“辽金结盟了?!聚兵五十万与关外?!”秦逸的声音微微夹着一丝颤抖,虽然知道这个世道随时会乱,但是真正起刀兵之祸时,却是没有那么简单了……
五十万人有多少?记得国庆典礼吗?翻几个倍数就好了。
古代起刀兵之祸,死的人可不简简单单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屠城灭族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罢了……
无法想象吗?那你就想象一下,从你家到学校,又或是到公司的路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一具具的尸体……男的被开膛破肚,女的被凌辱致死,孩童被斩下头颅……
如果你能明白,那你就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先辈们,能够高喊着保家卫国,那么义无反顾的去送死……
是送死!真的是送死啊!!拿血肉之躯去填刀枪炮火!!!
人都怕死,但是有些时候,死亡是必须面对的。
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生物,但是这些最肮脏的生物身上,却是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品德!
世人皆浊?我又为何要随波逐流?清净塘偶一白莲,造化峰上一枯木。
苍松扎根于地,方能劲立于绝壁险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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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有何差遣,侄儿定当全力以赴。”无论是因为陆嫣然的关系,还是为了中原大地,又或仅仅是为了功德,这个时候秦逸都当仁不让!
不是每个人都能冷眼相看生灵涂炭的……
生灵涂炭,不是亲眼所见,你所想的亦不过是空洞茫然的四个大字罢了……
“草原这几年大旱,那些鞑子们吃不饱,自然要到中原来打草谷。”此时说话的却是那个精瘦的汉子,他乃是陆长风的族弟——陆寒风!“江南西北而今的局势,不用我说你想必都清楚。”
陆寒风拿起一卷名单递到了秦逸手中,上面却是写着一个个极具个性的名字,赫然其中就有一个秦逸认识的。
独孤剑!!!
“联合辽金同盟的统帅是大将军耶律齐。辽金之间多有争端,只要耶律齐死了,辽金联盟就不攻自破。”
话说到这份上了,其中的意思已经是很简单了。
一句话!
斩首行动!!!
正面硬抗,无论是西北还是江南目前的局势,都很难抵挡得住辽金同盟的五十万大军!如果真的是如陆寒风所说的那般,耶律齐一死,辽金同盟就瓦解的话,这无疑是最佳的一个解决办法!
“贤侄。江南能不能保得住,最主要的还是看你身边的那位剑仙……”陆长风终于说出来了他最终的目的。秦逸才学人品如何,他未见过之前,并不好说。目前对于他而言最为重要的,却是秦逸身边的那位剑仙!
一个剑仙的杀伤力有多强?!
毫无疑问,万军之中诛杀敌首并非是不可能的!
耶律齐一死,军中无帅,辽金联军必然退兵!只要有了缓和的时间,剩下的胜负,便是很难料了!
“贤侄,只要此事可成。我必保举你坐上渝州太守之位!”陆长风一开口又是一声重磅炸弹,不但秦逸有些惊愕,就连他坐下的陆寒风眼中也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
渝州太守!太守兵权握一半,政权抓七分!俨然就是一个土皇帝!
不过秦逸还是瞬息间发现了不对。渝州是陆家的地盘,即便坐上了渝州太守,自己怕也是逃脱不了陆家的制衡。
秦逸面容一整,正声道:“小侄资历甚浅,这渝州太守之位,怕是坐不了。”
“哦?那你想要什么。只要叔父能给,定当不推迟。”陆长风眼中异光一闪,看向秦逸的目光,却不由再次变化起来。就连坐上渝州太守,这种一步登天的事情都能放下,那他想要的是什么?
“侄儿有一事相求,不过现在却是说不得。待侄儿诛杀耶律齐归来,再望叔父成全。”秦逸眸中异光流彩,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但是说的话,却是别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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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一番讨论,终于是将这件事敲定了下来。
“此举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啊。”无论是为了功德,还是为了其他,这件事秦逸都必须去做。不过他还是不由叹了一口气。杀了耶律齐,辽金联盟即便瓦解那也只是暂时的,即便选不出新的统帅,吃不饱饭的鞑子们还是会来中原掠夺。只有自身足够强大,这才是根本啊。
“治得了一时,是一时……”这点,陆长风又何尝不知道。但是与欲攘外必先安内,中原现在乱成这样,又能如何?
“这江南的天,也是时候定一定了……”
陆长风微微眯起来的眼睛中,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内忧外患,内忧也是时候解决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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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从陆府出来时,秦逸真的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仅仅是一个下午,自己便和陆氏族长有了这般交情,虽然这交情很浅薄,不过因为陆嫣然的关系,两人最后走到对立面是不可能的。
商妥完刺杀耶律齐的事情后,秦逸并没有留在陆府会宴,而是直接启程回去。对于秦逸一介秀才,陆长风这个两江总督是一直送到门口方才罢休。秦逸也不得不承认,陆长风收买人心的手段真的很不错。
虽然早知道这个世道要乱了,但是真的乱起来时,秦逸心中还是有着不小的压力。
辽金五十万大军就停在侯关百里外,急行军一日就可以到。虽然消息被封锁的很严,但若是真打起来,那也是掩盖不掉的。辽金都是牧游民族联合起来的国家,五十万大军里面最起码有三十万以上是骑兵。侯关一破,那可真是长驱直入了!
一回到秦府,秦逸便唤来柳随风,将此事与他说了一说。毕竟要想杀掉耶律齐,柳随风才是关键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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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对他怎么看?”陆寒风脸色阴沉,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陆长风眉头微皱,却是并没有马上回话。这个族弟为了渝州太守的位置,前几日瞒着他偷偷让族中私兵充当水贼,而后自己动手杀了,便已经是让他很不满了。这件事在族内闹出了不小的事情,引得那些个旁支极为不满,若不是他极力压下去了,事情非宣扬出去不可。
“你立刻调集神武营的人手去侯关。”要不是自己这个族弟打仗确实是把好手,陆长风早就扯了他的职务了。“此事事关陆氏百年基业,不能有丝毫差错。”
事系江南万千黎民安危,也关系到陆家的生死存亡,陆长风绝对不会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外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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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微凉,寒风,清月。
陆长风的计划很简单,他想让柳随风带着他招募到的武林高手去刺杀耶律齐,然后一并刺杀掉一些辽金的将军。这不得不说是一个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胜利的方法。
不过杀掉一个将领,一个元帅,辽金本身的实力并没有损失多少。这只不过是暂时的缓兵之计罢了。更何况上一次辽金发兵,便是被中原以刺杀的形式终结,这一次怕是会有所戒备。
逐月亭,清茶,静思。
云柔那丫头早已经被秦逸打发去睡觉了。小丫头练了一天的小擒拿手,如今早已经是疲惫不堪。秦逸今夜睡不着,却也不忍心要她陪着。所以便一个人泡了一壶茶,坐在逐月亭静思。
静思并不一定要想什么东西,有时候安安静静地坐着,安安静静地发呆,也是一种难得享受。
在清辉月光的照射下,花园假山那处渐渐冒出来了一团朦胧云雾,粉红色,浮香撩人,环环盘旋,犹豫摇摆。
“出来吧。”秦逸放下茶杯,看着红云那处,淡然道。
随着秦逸的清喝,那团云雾渐渐淡去,而后一个一身红衣的窈窕身影便施施然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静莲纤腰摆柳,款款而行,端得上妩媚婀娜,走到秦逸身前一丈处,盈盈止步,欠身施礼道:“公子万安。”
“坐吧。”秦逸看着眼前的艳丽女鬼,淡淡一笑,示意她坐下说话。几日未见,这女鬼的变化可真不少,虽然说不清楚是些什么,不过秦逸总感觉她一言一行之间,已经多出来了一股人气。
“看样子,你找到自己要走的道了。”秦逸拿起茶壶,为其满上了一杯清茶。虽然明知道她喝不得,不过这些个礼数,却是能够让人感到温暖。
“全赖公子那日提点。”静莲盈盈起身,对着秦逸又是一拜,恭敬道。
“路是你自己走的,道也是你自己悟的。”秦逸没有推迟,只是拿起青瓷茶杯轻撇了一口,淡淡道。所谓的提点她,亦不过是自己举手之劳罢了。秦逸没有好居功的。
静莲静静地坐着,可是一双眸儿却一直是落在秦逸的身上。“公子可是有烦心事?”
秦逸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静莲,确定鬼不会泄露国家机密后,这才叹了一口气,道:“辽金五十万大军就要开到侯关外了。”
“又要打仗了吗?”静莲娇媚动人的容颜上不由浮现起一丝哀婉与恨意。虽然一百年过去了,可是生前的事情,却依然若昨日……
她本是渝州一富家小姐,百年前,鞑子入关,渝州城破。她无力逃跑,又不想受辱,所以便投井自尽了……
二十万鞑子,奸淫掳掠了整整三天!
三天!什么概念?二十万个男人!拿着刀的男人!
能杀的都杀光了,能抢的都抢光了,能奸淫的女人,也都奸淫光了……
这寥寥的几个字,你能想象的出其中的惨状吗?能吗?……
这才是战争,真正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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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沉默了。一个静静地喝茶,一个静静地赏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沉闷,很揪心,很揪心。
清清冷冷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一时却是显得有些迷幻起来,恍若两处魅影,尽是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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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点睡吧。”秦逸起身,缓步向房内走去。杯中的清茶,已经凉了。他就算这么坐到天亮,也不能改变什么。
静莲婉约妩媚的容颜上浮现起一丝别样的情绪,起身对着秦逸离去的方向盈盈施礼。“公子,万安。”
待到秦逸走远了,她这才起身,重新坐回了石凳上。
“爹,娘……你们已经投胎了吗?……”静莲娇媚的容颜上浮起一丝黯然,她望着杯中的清月,心中思绪却是百转千回。“莲儿,好冷……每天一个人躲在地下……”
“莲儿不知道该去哪里……除了公子,他们都欺负莲儿……要拿莲儿练功……”
“爹,娘……莲儿该去投胎吗?……不知不觉,莲儿已经留恋这人世一百年了……可是莲儿真的不想投胎……莲儿投胎了,就不记得你们了,就不记得自己了,就不是莲儿了……”
“莲儿想跟公子修道。可是公子说修道很难很难……一不小心就会魂飞魄散……”
“爹,娘……公子是个好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