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关押在何处?”君洌寒低声问道,天牢中的黑暗腐朽,让他不由得蹙起眉心。
“在,在里面的牢房中。”狱官吞吞吐吐的回道,眼角余光不时的瞥向徐福海,似在询问。
徐福海一脸难色,他此刻是自身难保,还哪里管得了他人。
君洌寒自然察觉了两人在眉来眼去,他冷下眸子,看向一旁徐福海,“徐福海,这狱官在等着你这个大总管示下呢,真是县官不如现管,朕这个皇上反倒不如你这内务府大总管权大。”
“皇上折煞老奴了。”徐福海吓得不轻,扑通跪倒在地。
君洌寒冷扫他一眼,也懒得理会,只冷漠道,“带路吧。”
“是,是,下官遵命。”那狱官弓着身子,引领君洌寒向天牢深处走去。
哗啦的锁链落地之声,惊醒了窝在角落中的君灏南,他高大的身躯下意识颤抖,身上破烂不堪的囚服染满了干涸的血迹。每日的重邢,已经将他折磨的不成样子,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儿,颚骨吐出,眼窝深陷。
君洌寒负手而立在牢门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剑眉冷冷的挑着,那疏冷的目光好像看着陌生人一样。
“三弟,别来无恙。”君灏南扯开唇角,冷嘲的笑。
君洌寒冷扫了眼一旁徐福海,难怪他一副见鬼的模样,竟是隐瞒了此事。“是你做的?还是风清扬?”他冷声问道,有胆子在他眼皮子地下动手脚的,也只有这两个人。越来越恃宠而骄。
“是,是……”徐福海吞吞吐吐着,而此时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男声。
“微臣风清扬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风清扬一身雪色的锦袍,在黑暗朽败的天牢之中尤为突兀。
“理由?”君洌寒冷弯起唇角。
风清扬屈膝跪在地上,面色冷峻,唇边的笑却带着讥讽。“微臣对飞澜的心思,皇上不是心知肚明吗?宁王害死了我最心爱的女人,风清扬不过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好一个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君洌寒冷笑着,手臂指向瘫倒在地的宁王,“那你告诉朕,他这一身的伤痕累累,是不是飞澜统统受过?”
风清扬笔直的跪倒在地,沉默不语,手掌却紧紧蜷起。
“皇上,逝者已矣,您就不要再追究了。”徐福海跟随着跪倒在地,压低了头,老泪纵横。既然事情已经过去,而淑妃也得以转生,何必还要揭开伤疤,让刚刚愈合的伤口鲜血淋漓。
君洌寒低敛起凤眸,眸底酝酿着危险的凛气。“看来你们是都知道了,只隐瞒着朕一个人。”
监牢内外狱卒跪了满地,一个个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风清扬和徐福海并肩跪着,沉默不语。
气氛静谧的极为可怕,忽然的狂笑声,打破了沉寂,笑声越来越刺耳,在昏暗之中,甚至有些慎人。君灏南仰着头,身体靠在肮脏的墙壁,一张脸几近扭曲。
“三弟真是养了两条忠心的狗,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隐瞒你吗?因为慕容飞澜……”
“君灏南,你闭嘴。”风清扬突然起身,狂怒道。
“你住口。”君洌寒突然回身,冷冷的怒视着他。
风清扬高大的身躯不停的颤动着,愤怒的目光恨不得将君灏南千刀万剐。
君灏南有些吃力的撑起身体,头靠着身后粗糙的墙壁,唇边是讽刺的笑,“三弟想知道吗?本王可以一字不落的说给你听。”
君洌寒短暂的沉默,而后,微摆了下手,“都给朕退下去。”
“这……”徐福海与风清扬稍微迟疑,而后还是躬身退了下去。
监牢内,只留下君洌寒与君灏南兄弟二人,一坐一站,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卑微如尘土,他们是亲生的手足,却是是天生的敌人。
“现在可以说了吗?”君洌寒身体微侧着,隐在龙袍之下的手掌紧握成拳。他既然来了,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只看风清扬和徐福海的反应,就知道事实的真相或许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惨烈。
“你,是不是动过飞澜?”君洌寒压抑的声音竟在微微发颤。
君灏南并不回答,他微眯着眼帘,脸上却并没有猥亵的神情。他没有回答君洌寒的问题,微眯的眼缝中透出涣散的光,“君洌寒,你一定不知道你曾经错过了什么。”
君洌寒看着他,褐眸一闪而过不解之色。
“君洌寒,你看女人的目光比本王好。慕容飞澜,他是本王见过最忠贞的女子。你不是想知道本王都对她做过什么吗?好,本王说给你听,不过,希望你不要后悔。”
君洌寒沉默,空气中带着隐隐的肃杀之气。
君灏南轻咳几声,唇角挂着一抹血丝,“起初,本王没想动她,你应该知道,本王不过是想用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来威胁你。可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真够狠的,她竟然用白绫缠在腹部,硬是流掉了腹中的胎儿。”
君洌寒震惊的瞪大了凤眸,眸中逐渐浮起一片血红。君灏南或许不懂,但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飞澜的心思,应该是从那时开始,飞澜就已经抱了必死之心,只因为,她不想成为他的负累。
“本王一怒之下,就将她丢入牢中,让人对她动刑,其实,本王没想要她死,只要她肯跪下求饶,本王不会再为难她,可是,她不仅对腹中的孩子狠,对她自己更狠。七七四十九道刑法,她竟都咬牙挺住……”君灏南话未说完,剧烈的咳了起来,一口鲜血喷在胸前的衣摆上。
君洌寒踉跄的后退两步,手臂撑在墙壁之上,才面前能稳住身体。飞澜从高高的城楼上坠落,摔得身体都变了形状,他抱了她多少个日夜,却不敢查看她的身体,他自欺欺人的以为,只要他看不到伤痕,他的澜儿就是完好无损的。
“后来,你御驾亲征,本王的军队节节败退,眼看着大势已去,那一夜本王喝的酩酊大醉,就去了监牢……”他的双眼挣得很大,眸中却涣散一片,唇角弯弯的扬着,似乎陷入了很深的回忆之中。“慕容飞澜,她真美,肌肤像绸缎一样细腻,眼眸如星子般璀璨,她遍体鳞伤,明明那么狼狈,却美得极尽诱.惑……”
他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贪婪,猥亵,君洌寒失控的一把扯住他领口,将他从地上拎起,发狠的将他按在墙壁上,君灏南的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对于飞澜来说,都是一种亵渎。“君灏南,你这个畜生,你怎么能逼迫一个女人!你有怨,你有恨,为什么不冲着朕来!”
君灏南疯了一样的狂笑着,笑声在胸腔中振动,震的胸口发疼。“这样就受不了吗?还有更精彩的呢。”
君洌寒将他按在墙壁上,死死的瞪着他,两指掐在他咽喉。
“如果本王真的得到过她,死也值了。可是,你知道吗?她为了不被本王占有,居然用烧红的铁杵插入了身体,空气中都是血肉烧焦的味道,君洌寒,你能想象到吗,那会有多痛?本王就看着她在我面前痛苦的颤抖……”
未等他说完,君洌寒的手掌收紧,死死掐住他咽喉。恨不得将他脖颈掐断。他双眼都是血红的,汹涌的怒火好像下一刻就会溢出。
君灏南毫无畏惧之色,反而无力的笑,“你杀了本王最好,那样,你和瑜琳就可以双宿双飞,只是,你对得起慕容飞澜吗?和瑜琳欢.爱的时候,内心会不会愧疚……”他话未说完,身体突然被君洌寒丢了出去,他重重的撞击在墙壁上,疼的浑身发颤。
“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君灏南痛苦的嘶吼。
君洌寒将手在衣摆上擦拭几下,用厌恶的目光冷视着他,“你和朕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要朕杀了你吗?怎么,七七四十九道刑法的滋味很难熬吧?君灏南,你的胆量只有这些吗?连一个女人都不如。”
“杀了我,君洌寒,我求求你杀了我吧。”君灏南由狂笑转为痛苦,每日变换不断的折磨,生不如死,他实在是受不住了。他爬着来到君洌寒脚下,卑微的抱住他的腿。而君洌寒却用力一脚踢开他,毫不留情。
“二哥放心,朕绝不会让你死的,朕会让你好好活着,如果你撑不住了,朕会让风清扬救活你,然后,再继续折磨你,朕一定要让你尝尽世间一切的痛苦。”他说完,转身拂袖而去。身后不停传来君灏南的呼嚎之声。
“君洌寒,君洌寒,你杀了我,杀了我……”
监牢的门大敞着,阳光从那道门穿透进来,君洌寒一路穿行而过,那种感觉就好像由地狱进入天堂。而监牢外,风清扬与徐福海一直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君洌寒怒冲冲的将风清扬从地上扯起,对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皇上息怒……”徐福海踉跄的爬起来,想要上前阻止,而君洌寒冷眼扫过来,寒气逼人,他顿时僵在了原地。
风清扬俊颜惨白,声音轻微的发颤,“太皇太后命女官为淑妃验尸,微臣看了那份验尸的文牒。”
“然后,就更改了文牒,杀了验尸的女官?”君洌寒冷哼着,手臂一直身侧徐福海,“这事你也有份吧?风清扬一个人还没那个偷天换日的本事。”
徐福海屈膝跪倒在地,低头不语。
“朕此生最恨欺骗,你们是朕最信任的人,却屡次三番的欺骗朕。”君洌寒推开风清扬,脚步踉跄了几步。
风清扬瘫跪在地上,无力的合起眼帘。“皇上当时知道了又如何?除了痛苦自责,什么都改变不了。皇上,就将那一段从记忆中抹去吧,如今,飞澜已经回到您身边,皇上还要机会好好珍惜她。”
是啊,唯一庆幸的,就是飞澜还在他身边。他还有机会用一生来偿还对她的亏欠。
君洌寒一路飞奔入广阳殿,他破门而入,殿内却是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君洌寒站在殿中央,顿时就慌了,他的澜儿不见了吗?只是一转身的功夫,他的澜儿就不见了。
他双拳紧握着,紧闭着双眼,而后,就听到内室中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他越过屏风,掀过层层轻纱幔帐,只见浴室之内,水面雾气萦绕,女子半依着池边,她的头轻轻的枕着双臂,眼帘轻合着,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小脸上投下一片暗影。
她竟就这样睡在了池边,她睡得很沉,竟然连他的靠近都未察觉。
他蹲在她身旁,温情的凝望着她,难怪她睡得这样沉,他知道的,昨夜她在他怀中,根本无法安然入睡,她一直都处在恐惧之中,只有在他离开后,才放下了心防。
他的指尖轻轻的拨开她额前湿漉的碎发,而后触摸着她如玉的面颊,飞澜感觉到肌肤痒痒的,她睫毛轻颤几下后,睁开眼帘,映入瞳眸的是一张放大的俊脸。“你……”她惊慌的后退,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好在泉水遮挡住胸口以下的部位,水面之上只露出消瘦的双肩。“君洌寒,你出去。”她微怒的看着他。
君洌寒竟然很听话的转身,温声嘱咐,“别泡太久,担心感染风寒,朕出去等你。”
飞澜双臂紧环在胸口,心脏在胸腔中狂烈的跳动着,刚刚那一刻,她真的很怕他跳入水中,她还是一丝不挂的,若他真想对她如何,她连挣脱的余地都没有。可是,他并没有逼迫她,他很君子的离开,这多少让飞澜有些感动。
她穿戴整齐从浴室中走出,看到君洌寒负手而立站在窗前,他仰头,遥遥的望着天际,窗外晴空万里,天空是蔚蓝色的,蓝,是一种忧郁的色彩。
“皇上怎么没在养心殿批折子?”飞澜站在他身后,温声询问。
君洌寒迟缓的转身,他并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的望着她,那样深情而热切的目光,让飞澜竟有些不知所措,然后,他突然将她抱紧,单纯的拥抱,没有一丝杂念,他的气息干净而温暖,亦如最初的相见。
“师兄,你怎么了?”飞澜直觉他有些不对。
他轻轻的放开她,含笑凝望着她的眼睛,她的眸子很干净,他看着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就好像能看穿她的心了。“澜儿,我爱你。”他薄唇轻动,声音像水一样温柔。
同样的话,飞澜并不是没听他说过,同样的语气,深情而忧伤。只是,她不在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了,她不会仅仅为他的一句‘我爱你’而感激涕零。
“师兄,这样的话不适合你,以后还是别说了。”飞澜淡淡说道,不着痕迹的脱离了他的怀抱。悄然后退两步。
君洌寒眸中一闪而过受伤的神色,唇角扬着苦涩的笑,他没有再靠近,因为他不敢,对于飞澜,他一直是小心翼翼的,有时人越是在乎,就越是会忐忑不安。
“这个时候皇上应该在养心殿批阅奏折才是,飞澜累了,我想歇息。”她淡漠的转身,周身散发的气场清清冷冷。
君洌寒却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她一身似雪的白,被他紧抱在胸膛中。“朕的确是该批折子了,不过,朕要你陪着。”
他抱着她,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步出广阳殿。飞澜一惊,将脸埋入他胸膛中,“君洌寒,你是不是疯了!”
“那也是为你而疯,澜儿,你值得朕为你付出一切。”他温笑着,大步向前走去。
飞澜很累,在她怀中,竟然也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君洌寒抱着她,单手翻看着奏折,他目光专注的落在奏折之上,偶尔蹙着眉心,但眸底一直擎着笑意,只要飞澜在他怀中,再难的事,他都能迎刃而解,他怀中拥着的是他此生全部的信仰。
这一睡,飞澜整整睡过了一个午后,她清醒之时,天已经昏暗下去。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还在君洌寒怀中,他温情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她。飞澜黛眉轻触,眸光扫过一旁桌案,案前奏折被摆放的整整齐齐,看样子他早已经批阅完奏折,也不知看了她多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