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皓远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眸底潜涌着晦暗不明的意味,"..."
唐安妮拧开了小脸,不去看他,也不去想他的心思。
侍应生将餐点一一上齐了,又给他们重新续上了红酒,恭恭敬敬地半躬下身子问黎皓远,还有什么需要的。
黎皓远招他附耳过来,低声说着什么,"..."
说了有好一会儿,才轻轻挥手,示意侍应生退下去。
只剩下他和唐安妮独处的空间里,他却没有依照用餐礼节,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而是伸手取过面前他点给唐安妮的一份牛排,执起刀叉,面色平静地在鲜嫩的肉质上轻轻地划拉着什么。
唐安妮几次想要开口请他让座,以便她离开,但看他神情专注的样子,还是没敢打断他:
人前的黎皓远永远是衣冠楚楚、温润优雅的,她却深深地领教过他固执霸道又粗暴可怕的那一面。
甚至,她不止一次,将他冷峻坚毅的脸孔与午夜噩梦中那个魔鬼般的陌生男人重合在一起。
那种无力反抗的剧烈痛楚,她一直心有余悸。
终于,黎皓远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将手边的牛排推到了唐安妮面前,"你吃一点,早餐不是也没吃吗?"
唐安妮本想拒绝的,然而,只看了一眼面前的牛排,她却不由得怔怔地侧眸看向身旁的男人,"..."
不是讶异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没吃早餐的事,唐司涵现在是完全被黎皓远收服了,不管他问什么,司涵都会知无不言的。
让她意外的是,眼前这个一向高高在上从不曾向他人低过头的男人,居然一笔一划地在牛排上刻上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外表看似若无其事,原来也并不是那么冷酷无情。
黎皓远又招手,唤来已经等候多时的服务生,推着一个覆了盖子的餐车来到桌前——
却见黎皓远高大的身躯从座位上起身,掀开盖子,竟是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黎皓远双手捧起玫瑰花,忽而一个单膝跪地,"安妮,你惩罚我吧!"
唐安妮懵了,"..."这人到底是在唱哪出?
他既然觉得"对不起"她了,不是首先应该求她原谅吗?
怎么一开口就是惩罚呢?
餐厅里,有不明状况的众人陆续投来好奇的目光。
突然成了众人眼中焦点的唐安妮,一下子红了脸,未及细想便连忙接过男人手中的玫瑰花,又伸手去拉起跪在地上的男人,"黎总,别这样,快起来吧..."
黎皓远扣着她纤长的指尖缓缓站了起来,脸上竟溢出一片璀璨生辉的笑意,"你张开手指。"
眼见观望的人众越来越多,唐安妮越发的不自在。
听见男人的话,未觉出异样,就直接伸出了手——
却见黎皓远从玫瑰花瓣上取出一颗至少十克拉以上的巨型钻戒,笑意融融地套进了她修长白皙的无名指间!
唐安妮心头一震,下意识地屈起手指,阻止男人的动作,"黎总..."
男人却没有抬头看她,只是强行扳直了她的手指,固执地继续将戒指套进她指间,眉眼弯弯,"黎太太,我给你一辈子的时间来惩罚我..."
指间真实地感触到一片冰冷,耀目的光芒刺入她的眼眶里,蓦地一阵热流滚落脸颊。
唐安妮哭了。
心,却在一阵阵地抽痛。
如此相似的一幕,她仿若还能看见那张清隽俊逸的脸孔,听见他说,"安妮,我爱你,我要让你变成全世界最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现在,她却要用一辈子来"惩罚"黎皓远——
惩罚他心爱的女人一辈子都不能和他一起,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接受世人的祝福。
又何尝不是在惩罚她自己?
从此,经年往后,她的心只能守着一片荒芜。
年少时那个炫烂瑰丽的梦,终究,烟消云散。
黎皓远说,他已经让助理排出行程了,下午便陪她一起去医院见唐太太。
唐安妮怔怔地看着指间那颗光芒慑人眼球的戒指,默默地点头,"嗯。"
戒指也是英国皇室御用的首席珠宝设计师Michelle的经典之作。
与她之前戴的那对螺旋纹彩钻耳环是一系列的。
当年,姚振宇在英国给她购买订婚戒指的时候,曾经付了高昂的订金,请Michelle专心给她打造了一整套的首饰,除了耳环以外,还有项链、戒指以及头饰等。
只是,到了约定去取首饰的那天,珠宝店的负责人却告诉他们,那一套首饰已经被人出高价提走了。
珠宝店分文不少地支付了他们协议上注明的违约金,却无偿地赠送了系列中的其中一对耳环给唐安妮,"美丽的女孩,祝你幸福。"
姚振宇气得将那只嵌着皇冠的锦盒一下子摔碎了。
他说,她是他的女人,怎么可以佩戴不知道是什么男人送的耳环呢?
拉着她,头也不回地甩门而去。
唐安妮却很喜欢那对耳环。
在返程的航班起飞之前,她神使鬼差地又来到了那家珠宝店。
负责人一眼就认出了她,慈详地笑着,又将那只被姚振宇摔坏的锦盒递到了她面前,"我已经修好了,收着吧,美丽的女孩,主会保佑你一生幸福的。"
唐安妮眼中的泪又流了下来。
主会不会保佑她,她不知道。
但,她却知道,这一生,她已经是与幸福绝缘了。
餐桌对面探过来一只修长有力的臂膀,男人覆有薄茧略微粗砺的指腹落在了她温凉的脸颊上,温热的触感温柔地划过她白皙而湿润的肌肤,"怎么又哭了,我又让你受委屈了吗?"
他浓密湛黑的眉微微地蹙了起来,深邃的眸底暗潮涌动,似乎正在思索自己又做了什么让她难过的事。
唐安妮这才知道,自己太沉迷于往事,让他误会了。
低头,躲开他的大手,她轻轻摇头,"没事儿,我...我就是太意外了..."
黎皓远幽深的眸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巡梭了一圈,挟着一种若有所思的审视的目光。
末了,他说,"不用解释,我懂。"
迷人的眉眼却是不着迹痕地掠过一丝黯然,"..."
刚才,她说的是"意外"。
意外,通常只能用于形容突如其来的不幸遭遇。
唐安妮讪讪地笑了笑,"..."
不想知道他那句"我懂",是指的什么。
也不想知道他蓦然郁沉的脸色是因为什么。
离开餐厅的时候,他走在她的身后,突然又沉沉地说了一句,"很久以前,我也爱过一个人..."
重症加护观察室。
门口的一排绿色长椅上,唐夫人吴倩怡正坐在第一个位置上,眉目深锁,默默地沉思着:"..."
耳边,响起"叮"地一记电梯开门声,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
下午两点多了,安妮也该到了。
走廊深处,远远地看见一双身影并肩一起走了过来,左边的是女儿唐安妮,右边的人则是...
视线落在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上,她怔了怔,"..."
随即,却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姚夫人说,黎家那位根本没把安妮放在眼里,以后嫁过去也只有受苦的份。
可是,男人那只大手分明把她女儿的手攥得紧紧的,一双大长腿明显平时是习惯了矫健迈步的,却很努力地在配合安妮的步伐。
刻意的慢动作,既透出男人的贴心,又有不经意的宠溺。
几乎是在第一眼,吴倩怡就对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有了好感。
从座位上起身,她眉目清浅地迎上走近的两人,"这位就是黎总吧?里面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