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随意夹了一筷子凉拌金针,只嚼了一口,便将筷子放在筷枕上,叹道,“这也不能怪你,是杜氏手段毒辣,把陛下迷了魂魄去,到底是咱们没想到,”她又吩咐道,“这些菜式不过是这些样子,本宫也吃絮了。便是撤了也无妨。”
书绢劝阻着,“娘娘这几日胃口不好,进的也不香,这如此下去,怕是不好。”
祐樘发问着,“怎的?母后这几日胃口也不好么?”
书绢于一旁跪下,面色显出忧愁,“回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这几日胃口不佳,进膳之时亦不过只食一点,奴婢私心想着,若是皇后娘娘日久,怕是身子熬不住啊!”
皇后不满呵斥着,“越发多嘴了!”
祐樘略有担忧,若是连皇后都因此而日子都不好过,那便当真是顶紧要得出手挽救的了。
“母后这几日当真是不思饮食么?”
皇后叹息更甚,眼角眉梢亦透露出更多的无奈与失落,浓重的脂粉都掩盖不住的失色,“再如何变了花样,都是一样的,没胃口,油腻腻的,教人恶心。”
祐樘看着一桌膳食,皆是按照皇后应有的规制来的,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却当真是一应荤腥油腻之物,想来这几日天气闷热,皇后更是吃不好了。
心头闪过一丝愧疚之意,皇后如此,怕也是因着自己的缘故。虽不是亲生母子的血缘,但多年下来,便也有了亲生母子的情谊,如今做母亲的因自己而担忧,便是更加忧闷了。
他看了片刻,只见桌上尚有一味鲜笋火腿汤,那汤是用就极新鲜的笋子并上上好的金华火腿熬制的。宫中制作向来繁琐,非得用金华火腿吊着鸡汤几个时辰,再加笋子进去,等到笋子全浸透了鲜味,再单取出熬成汤汁,加上几片方才的火腿进去,虽有荤味,却是十分清鲜爽口的汤汁,喝起来也没有半分腻腻之气,是顶好的菜式。祐樘便因此盛了小半碗递给皇后,“母后再少胃口,也请尽力用些罢!否则儿臣也是不敢吃得下的。”
皇后勉强结果,就着自己的手喝了,又由着祐樘再盛了一碗细磨粳米栗子稠粥并着些酱菜才算进了些饭食,然也是无味了了,端的心事重重,也只得如此了。
祐樘侍候着皇后净手喝茶,又打趣道,“母后这些时日不大爱食饭汤的,儿臣总想着,得找些戏班子来唱唱昆曲给母后解解乏才好呢!”
皇后轻敲着祐樘额头,“你小子是怪精的,倒是如今非常时期,又如何废那心思,万一惹了你父皇生气可怎的好?”
祐樘轻笑着,“母后又何须担心,这宫里现有现成的会婉转鸣叫的杜鹃鸟儿呢,不仅生的极美,更是会唱些好曲儿呢!”
皇后目中一惊,深邃的眸子中闪现了一丝光亮,“你是说?”
祐樘随意弄着殿**着的一缸碗莲,那碗莲不过是初放之象,大多是掩在重重绿叶之上的,那一层层似放未放的粉嫩的花瓣子仿若成了一片片的刀子来割划戳破着自己的心,然再飘摇,也得狠了决心才是,不则,再受一次这乱,怕也受不住了。
他缓缓道,“这宫中么,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儿,若是有人自不量力,身为杜鹃鸟儿却做了鹦鹉该学的舌头,那她便也改倒了,不则,就是危及父皇之人了。儿臣虽不才,却也不能白白看君父受了小人蒙蔽而不自知。”
皇后登时明了,托腮沉思须臾,才肃然道,“你可有把握?”
祐樘儿正欲回答,却见皇后挥了挥手,“罢了,这么些年了,本宫是知道你的,若无全然把握,自是不会做的。”
皇后又叹一声,这层话语背后,还有着一层引申的意味,若非是祐樘觉着无路可走,便也不会轻易出手,这许多事,便也败在了他这份自尊与固执上,此刻能出手,倒竟也算出乎意料。
想及此处,皇后便没有不赞同的了,“你放心,若有要事,随时遣人告诉了本宫就是。”
祐樘轻施一礼,“既如此,儿臣便先谢过母后了!母后为六宫之主,怕是得多费心了!”
母子二人说罢,便又随意聊着家常之事,不刻便也散了。
祐樘走后,书绢方从帷帐后缓缓出来,递过一盏青梅龙井,“娘娘怕是累了罢!”
皇后接过,浅饮一口便撂在了暖炕上的小螺钿桌上,“可不是累么?祐樘这孩子,怪让人心疼的。”
书绢会意,探问着,“娘娘所指,可是太子殿下极少接触朝中事的缘故?”
皇后拨弄着指尖上的一只金环嵌玉刻五蝠吉祥花纹的戒指,“咱们这位陛下啊!素是多疑的性子,除了万氏是谁都不肯全信了的,你指望瞧那淑妃,当日那般得宠,不也是落得那般荒凉下场么?倒可怜祐樘了,一身才学,却用不到朝堂上去,只得在这后宫提防着皇贵妃也就是了!还得为着本宫来操心许多。”说罢,她又急急叹道,“真是罪过,也是本宫不好,没得保住淑妃,教她福薄了!”
一旁的巧月道,“什么福薄不福薄的,娘娘当日是诚心为着淑妃娘娘好的,只是皇贵妃这万般算计,咱们哪里是能够够到的?至于太子殿下的孝心么!奴婢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娘娘待太子殿下这般好,便是为着咱们皇后娘娘分忧也是为子之本分啊!”
书绢倒是不大赞同巧月的话,不由得争辨几句,“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都是实诚人,娘娘真心待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亦是真心待皇后娘娘,说些本分什么倒是生分了!”
皇后当即有些生气恼怒,大声呵斥着巧月道,“便是了,祐樘这孩子天性纯良,最有孝心,本宫虽不是他亲母,但他待本宫至孝,便从这一点,便是本宫的好儿子了!你这般说,没的混账,若再有此言,你便进了宫正司去服役罢!”
皇后素来温和,待人亦是极其平和的,甚少这样的急言厉色,巧月便知皇后是气恼了,只得慌忙跪下,“奴婢再不敢了!奴婢也只是为了娘娘着想啊!”
皇后冷哼一声,“为本宫着想便不该说的这些混账之话,本宫自己的儿子不去疼惜谁去疼惜?本宫看你是越发嚣张了些,连太子都不放在眼中。”
巧月连连叩头,又加上书绢于旁宽解,皇后这才稍稍平息了些怒火,“起来罢!只一样,再不得说这些混账的话,有这起子功夫,不如好好准备着,本宫的儿子费心为我,本宫也得自己多些打算才好。若天怜见,得一箭双雕才是痛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