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聘江山 > 第七十五章 私情谊【六】全文阅读

阴媚兰盈盈一笑,宛若桃花蘸红般的容貌,“妾身入宫无依,全赖娘娘恩德护佑,所以妾身自然全心为了娘娘,不为别的,便是娘娘这般对妾身,妾身也得报恩啊!”

皇贵妃容色舒缓许多,取过桌上的一碗荔枝雪梨露略饮几口,放在一旁,道:“这清露这般甜,总吃倒有些絮了!”

锦问奉上一碗冰镇龙井酿香糯团子,“娘娘尝尝这个罢,小厨房刚刚冰镇过的,龙井又不腻,甜度正好的。”

阴媚兰立于下首,打趣道,“素来皇贵妃娘娘宫中的吃食是最好的,若是娘娘都吃絮了,那咱们姐妹,怕是宫中吃食已然是味同爵蜡了!”

皇贵妃显然极其满意媚兰的恭顺尊敬,见她如此心中当即便得意了些,也不吝赞她一句,“你啊!这小嘴真是巧,本宫实在是喜欢的紧。”

媚兰得意谢恩,正神肃然一拜,“依妾身愚见,既然娘娘觉得那露浆吃絮,便不如倾碗倒之,左不过是没用的东西,倒也罢了!”

皇贵妃满意一笑,轻轻抚了她身上所着的深碧色暗纹团寿并千叶折枝墨梅袍子上所绣的万千花纹。那千花纹交杂缠绕,是掺了金银丝线绣就的光华奕奕,与她此刻的位分恩宠相得益彰,足矣令她满足得意,然而这般的无上荣华背后,却并非是全然高枕无忧的自得,更何况,即便十数年光景已过,心中所害怕的影子却日复一日强烈起来,好似这宫中的一草一木,都有她那挥之不去的影子,映在这宫中的每一个嫔妃每一个女人身上,那真真是极其可怕而又真实的存在,如同梦魇般时刻困扰着自己。

“阴妹妹当真是聪慧,想法亦是独到,既然沈婕妤近来忙碌,那倒要劳烦阴妹妹你了!”

媚兰当即心头一喜,面上亦泛起了惊喜的涟漪,忙地起身谢恩,又随意奉承了几句皇贵妃便喜滋滋地离开了。

京城中的日子,看似难挨,却是转瞬间到了六月里最是难挨的雨季,方入六月,便是不断的阴雨连绵,好似未有绝期一般淅淅沥沥而下,虽是雨不甚大,到底是将太阳光晕全然遮住,只留一点的黑紫色锦缎挂在天空,如同压在人心底的一块巨石,遮蔽心底的唯一一点光明。

这般的天气,使得整座宫阙都好似笼罩上了一层不可言说的气氛,厚重,亦足够压抑,令得人人自危,皆是感觉戚戚惶然。

连着几日的阴雨,司乐司的乐律奏习亦是耽搁了下来,邶如便是愈加无事,只得每日于自己房内品着《诗经》,有时伴着一壶清茶,一坐便是一天。

诗三百里的诗句,自小便是读烂般的了,如今所翻,不过是惦念着那些曾经年少时分的回忆,彼时她不是宫中女官,亦不知他是宫阙内的太子,只是在庭院内,存留一丝彼此间的纯粹喜乐,在落花时分,小心翼翼地吐露彼此的心意,青涩纯净,亦是美好。

他也是喜爱诗经的,闲来无事,二人也总会于庭院寻一处僻静之所,于那方小巧天地里,谈着古时人们的喜怒哀乐,谈着他们的风花雪月,亦会偷偷地畅想一下自己的未来,那时的光景,才是真切的无忧无虑,不夹杂一丝的烦闷与无奈。

只可惜,那时的光景,那时遇到的人,终归是愈行愈远,连半点追寻的痕迹亦是不得,待回首,空留着残雪上映着的脚印,亦只能是存留到春日里仅存的一点美好,都是抓不住的。

随手翻看,只撇见两行诗,便已然是鲛泪夺眶,如崩堤而出。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注】

那是他当日不辞而别时留下的书信上的诗句,亦是让自己记得最深的诗句。

劳心的不只是他,也是自己,这些时分所发生的事情,已然将自己琢磨的体无完肤,都是痛楚罢了!

只是这般痛苦,为何自己还要苦苦坚持着不肯放弃呢?她摇了摇头,好似自己脑海中从未有过这般的念头,哪怕是如此逆境,也都有自己坚守的理由,他的温暖怀抱,他的温和的笑,他的言语,都是可以教自己放心万分的存在,尤其是那一句“你安心”是支撑自己可以坚守下去的动力,日思夜想,便也只是为那一句,“你安心。”

想来六月一过,经过宫阙礼仪教导的一众淑女们,便会缓步云春深,等着天家最为隆重且难得的拣择,过后守着自己或高贵或寂寥的人生。

大抵天下的淑女,都是这般的命运,一入王侯富贵,只想云意春深,却不想是机关阵阵,枷锁重重。

但愿雨兮自己的姐姐,能够免了这份“荣华”,既是自己私心所至,亦是雨兮自己的愿望。

奈何深宫中法度使然,自己是不能时时看见雨兮的,但愿一众桃红柳绿莺莺燕燕,她能谋得自己一席安枕,不再如自己一般陷于地狱便好。

如此想着,却是半分的忙也帮不上的,只能祈求道君显灵,不要让张氏二女皆入皇室便也罢了。

此般的烦心事未完,倒多了另外一重事吸引住了她的目光,那日邶如本是独自在司乐司的乐器坊独自弹奏练习着琵琶曲子,却忽进了景司乐来与她叮嘱许多,“好好练习着罢!听说皇后娘娘准备挑个擅长音律之人擢升为七品典乐,你若是真有本事,便夺了这典乐之位。”

邶如颇感意外,只记得自入司乐司来,景氏便是一副冷冰面庞,便如她面颊般的那道怖人疤痕一般,全然没有宫中女子该有的柔美气息。大抵是多年前的创伤使得她再不能如一般女子一样肆意绽放自己的美丽光华,于这寂寥深宫,便成了这般的奇怪样子,成了一众如花容颜中最沉默而又尴尬的注脚,占据着这宫廷之内分量最低的一点话语权,只是哪怕是这般的尴尬位阶,也都是高于自己许多的,亦得时刻摆出了尊敬的意味才好,更何况,自己想要谋得更高的位阶,更得时刻听取谨慎了才好,因此邶如便郑重行了一礼,“谢司乐大人,臣妾定辛苦练习。”

【注】出自《诗经.陈风.月出》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