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聘江山 > 第六十四章 淑女【四】全文阅读

杜鹃越发激动,面色急促而不安,“难道太子殿下便这般孝顺么?陛下想要什么,您便如此迎合么?”

祐樘不去看杜鹃的神情,任由她呼喝躁动。

杜鹃见祐樘如此,复挺直了身子,喊道,“陛下,妾求见陛下,妾的家人死的冤枉啊!陛下!”杜鹃复又重复了几遍,每次都越发凄厉,仿佛鹃啼猿鸣般的凄惨悲凉,发出一个女儿的哭喊伤怀。

侍立殿外的梁盛见祐樘走近,忙地迎了上来行礼,“殿下可是来了,陛下正等着您呢!”

祐樘扶起梁盛,“先生客气了,日常相见的,怎的用的着呢?不知父皇召见,有何要事?”

梁盛面色凝重,眉目拧成一股乌云,摇了摇头,正色道,“殿下快些进去罢,陛下他……自有要事。”

祐樘登时分晓,吩咐身后的安顺,“你且在外面等着,本宫进去拜见父皇。”

进了殿内,只见香雾缭绕,萦绕在殿内落地的鎏金铜兽香炉周围,浓烈的椒兰香气有些微呛,然而饶是如此浓烈的气味,却仍旧掩盖不住那背后的薄荷脑油气味。

祐樘当即便知,皇帝是该如何烦躁,然而这般的烦躁,并不是因为自己。

吹过枕边的风,往往最是舒服柔顺,不带一丝的刺儿,于皇帝而言,最是温柔和畅的乡。因着此般,即便皇贵妃万芷辛提出的要求不符礼法国规,皇帝亦会尽力满足,一如当年力排众议废了吴皇后的中宫之位,甚至不惜搬出先帝“遗诏”。

祐樘相信,皇帝定是知道当年“遗诏”之事,那是深宫之中最为低贱的“真相”,皇帝不会不知道,只是皇帝宁愿麻木蒙蔽自己也不愿睁开眼去探寻那真相。皇帝终究是厌弃了吴皇后的。一如数年以后,皇帝是如此厌弃自己的母妃,连自己的母妃临去都不肯见上一面。

强压制着自己内心的不适,祐樘恭顺跪下行礼,“而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皇帝只翻着书,也不看祐樘,“起吧。”

待到祐樘起了身,皇帝方缓缓递给了他一盏茶,低沉着声音,“新贡上的茶叶,你也尝尝。”

祐樘谢了恩浅酌一口,却是实在尝不出那茶叶到底是何滋味,只余冰凉苦涩萦绕划过自己的喉舌,使得自己说不出话来。

皇帝问道,“怎么?味道如何?”

祐樘本就无心去细尝那茶叶,然天恩所赐,自己是只得去回话的,便只得胡乱寻了赞美之词,皇帝素来不喜苦涩之茶,想必此茶定为回甘清甜之味,于是道,“御贡的茶,定是极好的,入口回甘,香甜无比。”

皇帝冷哼一声,带了些无奈,“你倒是谨慎,也极懂朕的心思,只是你若太过懂朕,便难免蒙了自己的心神。”

祐樘忙地从座椅上起身跪拜,低头道,“儿臣是陛下的子嗣,父亲喜爱的,儿臣自然是要了解熟识的。父亲喜爱,儿臣不敢记不得。”

皇帝轻叹一声,又吩咐了戴怀恩添了殿中的苏合香,方缓缓看了祐樘一眼,略带着叹息,“行了,你起来罢,你是太过谨慎,朕又如何不知。”

祐樘方起了身子,却听得皇帝说了一句,“只是朕倒想知道,是朕的茶叶苦,还是你心里苦?”

祐樘如遭雷击,竟不知该要如何去回答,又何况自己起身未完,一时间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复跪下,“儿臣不敢。儿臣纵使大胆妄为,却也不敢犯了这般的死罪。”

皇帝也未接这话茬,许久,方转了话锋,“你可知道,朕叫你来,是因为何事?”

祐樘又如何不知,只是天威面前,自己只能是不知的,因此他正色道,“儿臣愚钝,不解父皇心意,请父皇明白告知。”

皇帝随口“哦”了一声,“只是你方才还说做儿子的,要体察父亲的心意,只又为何,会不知朕是何意呢?”

祐樘心知此为皇帝刁难试探,这般的话语,早就让皇帝说了数遍了,任凭自己如何说的滴水不漏,皇帝亦总是能寻出个把错处的。这是帝王指摘,自己是不能如何。换句话说,只要皇帝认为此为错,则便是错。

然而数年的磨砺,祐樘早就不是那个曾经天真无知的幼小孩童,深宫浸染多年,自己早就会如何应对了,反正一切只看皇帝心意,并非真的是由自己的话来决定。

虽如此,也得极小心才是,如此才能少了那么几丝的危机袭来。

祐樘得体施礼,“父皇误会,皇家之内,儿臣是臣,臣子,自是不敢随意猜测主君心意的。”

皇帝即来了趣,随意道,“那你又为何知道朕喜欢什么茶呢?”

虽是随意,却在其中有不可言说的分量,祐樘是一点也不敢大意的,只迅速在脑子中想了回话说辞,将其组成得体之语言。

祐樘不卑不亢,“日常喜好,本就是作为儿子应该知道的,而父皇能在政事殿召见儿臣,那便必定是政事了。”

皇帝面上终是多了几丝赞许的意味,“你倒真算是聪明了些。”祐樘低垂了头,也不说话,只保持着最为谦卑的姿态。皇帝方阖上书道,“朕教你来此,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的看法。”

祐樘躬身道,“天下之事,都是陛下做主,儿臣不敢妄自谈论。”

皇帝不耐烦道,“无妨,你是太子,这国朝的日后江山,是要交给你的。”

祐樘这才略定了心神,只听得皇帝说道,“朕教你来,是因着李孜省之事。不知你怎的看?”

祐樘自是不满,亦深知此为皇帝试探,自然加倍小心了起来,只一味推辞不肯言语,即便皇帝重复多次教他说些见法,他也仍是只淡淡回了一句,“父君尚在,国事定为陛下所定,儿臣不敢擅专,否则为不忠不孝。”

如此这般,连皇帝不得追问了,只挥了挥手,“罢了,罢了。”

殿外传来杜鹃声嘶力竭的呼喊声,“陛下,求您体恤妾身啊!妾身父母去的冤枉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