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聘江山 > 第四十章 子生厌全文阅读

戴怀恩见四处戍守的侍卫皆是自己的人,便也长吁一口气,想来这些侍卫不会如此不长眼得罪太子与自己,因此便凑到祐樘面前,细声道,“殿下,您先起身吧!老奴不会说出去的。”

祐樘未有答话,只摇着头。

戴怀恩见此,更是心疼,“殿下,您万勿介怀。陛下,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么?真是好笑,自母妃死后,又有哪一日不是这样呢?时而责骂,时而罚打,使得他的心都麻木了起来。他面对的,或许根本都不是自己的父亲,只是一个君王。他也曾想过将他当做自己的父亲,然后父慈子孝,做一对榜样君臣父子,他给父皇恭敬孝顺,父皇给他慈教约束,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盘旋在自己心中的一个梦,像是未曾绽放过的昙花,连希望都是缥缈悬乎的,南柯一梦都不如的。

祐樘勉力支撑着,开口宽慰着戴怀恩,“戴先生,我无妨的。我不能起来,本宫有本宫要担起的责任。你放心,本宫早已习惯了父皇如此。先生若是心疼本宫,便好好看着本宫就是了。”

戴怀恩不禁叹气,仍旧是担忧不已,“那老奴去给您弄把伞来,这会子太阳正毒呢!”

戴怀恩正欲转身去拿,却被祐樘伸手拦住了,“先生万不可为本宫触怒父皇。”他看向满脸焦急的戴怀恩,“只是本宫心中有疑惑,还望先生解答。”

“殿下请说。”

祐樘正色道,“本宫记着,太医院明明叮嘱过,父皇需静养。父皇他,近日身子也快大好了,怎的今日,竟白日里……”

戴怀恩也是不解,道,“老奴也不知道,平日里陛下都是闭门不见嫔妃的,咱们也都尽量拦着。只是今日……”一瞬,戴怀恩面中展了惊诧的神情,“今儿个早上,是魏士博当值。”

祐樘心内里便立时明白过来,魏士博素与皇贵妃亲近,又是个谄媚之能臣,恨不得日夜都要巴结着得宠嫔御来,若说是他为了讨杜鹃欢心,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只是,杜鹃是因着告御状才能被皇帝看中的。而那御状所指的李孜省,是万氏**的人臣,皇贵妃便也没了理由任凭杜鹃做浪。祐樘想来想去,倒是越发想不明白了,只隐约觉着,总有些不对。

忽而,一个想法蔓延心中,那不仅是为了自己,亦是出于他太子身犯的责任与担当。他骨子里的倔强与责任使他心中想法的萌芽成长迅速,渐渐,便发了花来。

心中有谋算,还得细细研究才行。而眼下,自己只消好好跪着,跪的像个太子,便足够了。

仿若又跪了许久,太阳光更毒了起来,照的祐樘刺眼。

身子里的力气好似在一点点流逝,缓缓流出。

戴怀恩更是满面的焦急颜色,慌乱的几欲跳起来快,来回在殿外踱步行走着。

恍然间,好似有着皇帝仪仗影子,祐樘只觉是身子疲累而产出的幻觉,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定睛一看,倒像是真的。

一旁的戴怀恩早已跪下行礼,“拜见陛下。”

皇帝行至祐樘跟前,面色冷的如寒冰,“逆子还在么?呵!倒当真是会关心朕。”皇帝语气冰凉中透着戏谑的意味,言下之意,便已明了。

祐樘只觉惊诧,原来自己的好意担忧,落在自己父亲的眼中,竟不过是做戏,惹人嫌恶。可笑十多年的父子情分,在皇家权柄下,不过是笑话而已。

祐樘毕了眼睛,期冀以此能够挡住眼眶中呼之欲出的泪滴。旋即,他收了泪雾,语气却是抵挡掩藏不住的哽咽,他用着毫不退却的目光,似是灼烧着皇帝,“难道父皇便如此想儿臣么?儿臣所想,并无私心,竟成了父皇眼中的玩弄手段?”

祐樘的目光凛然无惧,眼底是澄澈的流水,纯净无半分杂质。可这目光落在皇帝眼中,便是成了刺痛他心底的利刃,他睁大着眼睛,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祐樘,虽是谦卑的身形,可目光却着实让自己生厌,恨不得给祐樘换了一双眼睛来。他愤愤道,“是不是你自己清楚。只是你不过是太子,朕告诉你,哪怕你是朕的太子,你也不过是朕的奴才,朕可以立你,亦可以废了你。你最好给朕服帖,不则……”

皇帝语音未落,便有太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则什么?哀家竟不知,我的好儿子是甚么好父亲,竟连自己的儿子都可随意辱骂。”

太后就着齐云致的手快速而来,“哀家看谁敢懂我的好孙儿。”太后扶着地上的祐樘起了,怒目对着皇帝身侧的梁盛,“糊涂东西,皇帝胡闹,你们便当太子无身份了,怎的不劝着皇帝?”

梁盛吓得“噗通”跪下,却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带着哭腔不住磕头,“太后恕罪,太后恕罪,老奴……老奴……”

太后看着梁盛,挥了挥手,喝着,“罢了,你也不嫌累,磕了半天头竟也没说出半句有用的话来。还不取了椅子软垫教太子坐着。”

梁盛忙地去了,不刻便取了椅子来,祐樘推脱了许久,却也奈何不得太后,只得坐了。

太后眼见皇帝面色惴惴,便问道,“皇帝今儿个是发了什么火?”

皇帝涨着黑紫色的面,“是……是太子这逆子,竟不懂敬重尊上长辈。”

太后将声音提了,如同高高在上的庄严神像,“那皇帝是恼怒祐樘不懂规矩,还是恼怒祐樘劝了你不可作贱自己的身子?”

皇帝语气凝滞,指着祐樘说不出话来,太后的声音从皇帝背后传来,“依哀家看,那杜氏位分低微,实是算不得樘儿的长辈,不过是个卑贱的侍妾罢了,皇帝也要如此偏袒么?”

太后顿了顿,“传哀家的旨意,嫔御杜氏魅惑君上,有损龙体,即日起,禁足寝宫闭门思过五个月。”

“母后,不可。”

太后与殿前慢慢踱步,语气轻缓,“不可么?那么杜氏白日里做出这等事情,依照宫规,就算处死也不为过。”

皇帝哑口无言,只是目光灼烧着祐樘,丝毫没用父子的温情,“不知逆子竟这般不懂规矩,连母后都请出来了。”

祐樘丝毫未有迟疑的跪下,语气与皇帝一样的冰凉不可及,驱散了殿外的阳光暖意,引的凉气袭来,“臣不敢,臣只不过是不忍见陛下被女色蒙蔽而伤了身子,太医说陛下需静养,还望陛下不要罔顾了自己的……”

未及语音落地,祐樘的声音便成了飘忽散开的云,消弥没有生机,倒将于地。任凭他拼了力气想要说完最后的话,却仍旧无用,只能在太后与一众人的惊呼声中缓缓阖上双眼。

“快叫太医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