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到底是犹豫的,不仅是因着如此做的未知与迷幻,也是为着祐樘对自己的看法。若是祐樘,亦将自己视为心机深沉为了权势富贵无所不用其极的心机妇人,那么自己,便当真只会心寒如死了。
尽管,以着她对祐樘的了解,这般的事情,并不会发生。可到底,心中是最再乎的东西,便也不免蒙了心神,难以用就最平静客观的心思去思量一些事情。
百般思量之后,邶如便也只想出了这般的结果,除此,再无其他。
毕竟,君临天下的权威地位,足够使得她可以费尽了心思去利用一下。反正在这宫阙之中,皇帝的话语与态度,是最有效力的。
心中盘算着,邶如便也笃定了去做了。按照郑潋去探听的消息,皇帝每日下朝之后,必定会经过一处小花园。
“听往来侍奉陛下的宫人们说,陛下每日下朝,都会去宫后苑旁的一出小花园闲走约莫半个时辰。只是……”郑潋说到此处,面上便显露了难色,她环顾着四周,又盯着邶如的眼睛许久,这才吞吐道:“只是……陛下曾下旨,宫中旁人,都不得进入那处院子。说是……与十年前的那事……有关。”
邶如腾地瘫坐在地上,语气中亦不免惊奇,“十年前?……怎的又是十年前?怎的这宫中,到处都是十年前的影子?难道陛下……十年前,是那般不可忘怀么?”
郑潋听不出邶如言语中的深意,只当她是如自己一般惊奇,便也惊道:“也是……也不知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陛下竟会至今难忘,可偏生的,宫中,却又人人都不敢提十年前的旧事。倒也真是教人惊奇了!”
邶如听得郑潋言语,心中却死腾地泛起了波澜,渐渐成了滔天巨浪,将心底的潮水搅动不平。
如此,便是连自己,都好奇十年前的事情,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了。
若不是情深至极,又怎会过了十数年仍旧不忘,在这宫阙中四处都残留下当年的影子。可若是情谊深重,又怎么会命宫中人人不敢提及?况且邶如还曾听说皇帝心中,对着那人那事,怨恨不解多过怀念回想。那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啊?
自己的母亲,到底是何等的女子,竟可以做到,教皇帝以如此极其深重却又别扭的方式,留在心中那么多年。而显露在外,却是要极力去抹杀她曾经存留过的痕迹,留下她好似并不存在的假象。
那么皇帝心中,究竟是情谊深重难以忘怀,还是只有怨恨愤怒留下的结果?邶如越想,心底的恐惧便蔓延的越发迅速,占据整个内心。有时邶如会想,是否帝王之爱,都是如此,爱的越深,便会越发化为刻骨利刃,带来无可挽回的结果。
事实上,那也只是邶如自己的瞎想。至少她看见的祐樘,并不是如此。可那也只是一丁点的仅存美好。如同盛放在夜晚的美丽昙花,哪怕惊艳,可到底只是异类,不会长久,也不入流。
那么究竟,自己的母亲,当日究竟是经历了何等的事情,才会使得皇帝如此。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何种风情的女子,才会得到一个帝王如此深刻却又违和的情谊。
邶如想着出神,还是郑潋热切的声音才将她唤了回来,“怎的如此出神?此事虽是难办了些,可是你……怕是不同的。”
是啊,自己究竟是不同的,顶着一张那样相似的面庞,也同样顶着六宫诸人给予自己的侧目注视的锋利刀子,带来剜心的伤痛,那可不是不同么?
她心底盘算着,也是最后一刻犹豫着,终究,心底的犹豫被打散个粉碎。自己,总要顾着自己些的。反正这条路已然走上,那么还不如好好利用自己这张面皮,换来一点更好的结果。
她低沉着声音,缓缓道:“既是旁人不得进出,那么我便也不进出了,左右是经着宫后苑的,再哪出守着便是了?只不知,哪出离那小园子近些?”
郑潋面上倒是闪过微微一丝轻松与笑意,“这倒巧了,便是离着梅园近些。如今虽是早过了梅花的季节,可是今年却是有些奇了,有好几株梅花都突地干了,像是不再长了似的,上头却是有干梅花。也有余香,只是宫中人人都不去罢了。”
邶如心中微微一动,倒是有一个极其大胆的主意想了出来,她面上稍稍带着喜色,“倒也是好事,咱们且明儿个按着时辰守在那里便是了。”
第二日一早,邶如便领着素拓守在了那梅园几角。虽是寒冬初散,她却是只换上了春日里的衣物,只上身一件连珠十字纹锦绣折枝迎春花纹鹅黄色的小袄子,下身一件月白色的暗纹撒碎竹叶的一件百褶如意月裙,外头再罩着一件薄薄的浅鹅黄的暗纹无式的小夹袄,只在领口及袖口上绣了淡墨色的兰花,再用着一件菊花样式的白玉如意佩缀在夹袄角上。是极其素净的打扮。
便是连妆容,都是淡淡的,她轻轻勾描出柳叶的淡淡眉毛,如同含着远山波翠似的一抹淡淡颜色,却是最惊艳的地方。头上如瀑布的乌黑发丝只挽了一个低垂的发髻,用着斜斜的一支岁寒三友的银钗轻轻挽住,再于两鬓间饰以木兰样式的白玉压发,更显清丽与少女姿态。
终归是年岁优待,不消细细的装扮,便是素面朝天,亦别有一番风骨韵味。那是即便粉黛精心,都勾勒不出的美好,自带着一股悠然淡远的气息,美好,清纯。
便是身后的郑潋见了,亦不觉啧啧称赞,“与你相识这些日子,见惯了精心勾描的面容,如今这不过是淡淡打扮,却也别有风味。美人坯子终究是能看出来的,便是我骨头都要苏了。”说罢,她故意摆出一副陶醉样子,还**般地用手抵住邶如的下巴,“张小娘子,如此美貌,可不能辜负了!还是快快随我回长寿宫让我好好瞧瞧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