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只低头沉默不语,听闻太后此言也只是躬身行礼,“母后说的是,大张氏若当真出挑,自然堪登太子妃的宝位。”
太后眉眼闪过一丝欣喜,将方才不宜察觉的忧虑则隐藏的更加深了,只道:“罢了,皇帝政事繁忙,且先回去罢。”
皇帝走后,齐云致老老这才上前,给太后端了一盘剥好的**蜜柚来,放下道:“太后,您明知大张氏小主与当年的金氏夫人容貌相近,可为何还要中意她为太子妃呢?何况,太子殿下中意的,是小张氏娘子。”
太后捡起一块柚子肉吃了,慢慢嚼着,这才道:“正因着容貌相似,所以哀家才中意她。且不说小张氏名分上不对,便是对了,她那样性子的人,也绝计不能允她与樘儿一处。那大张氏,甚至比之小张氏都要像些当年的金氏,只是性子上却是与小张氏完全相反的了。如此端庄的女子,才堪为太子正妃。”
齐云致老老仍是惊诧,“可是太后……陛下对当年金氏夫人,仍心存芥蒂,难道让太子殿选娶了大张氏小主,便是凭着那样貌,怕也会教陛下……厌弃啊!”
太后冷声一笑:“厌弃?便因着樘儿生母为淑妃,皇帝的厌弃已然够多了!便是再多一个金氏的影子,樘儿,不也是一样的。况且……”太后话锋一转,“既是影子,也有影子的用处。金氏固然是皇帝心结所在,可当年皇帝也是对金氏动了真情的。”
齐云致老老登时明了,道:“太后的意思是,若是紧急关头,大张氏小主那张面孔,还能一时保的住太子殿下?”
太后无奈道:“若真有那么一日,凭着大张氏的样貌,皇帝好歹也要想起当年金氏。危急关头,或许有用。何况,张氏的父亲是国子监生,若来日樘儿立大张氏为妃,祖制必有拔擢,张氏的父亲,可就是国子监的舌头了!掌握了国子监与太学的舌头,便是天下儒生之口。即便将来生出废长立幼的事情,好歹也能争上一争。”
到底是浸染深宫多年的女人,哪怕风华不再,哪怕容颜老去,那颗心,仍旧是深沉许多的。或许偶然间的手指搅动,便可翻云覆雨。
齐云致老老当即明了,旋即头脑被另外一重深深的忧虑席卷,“可是太后……如此,太子殿下的亲事,可未知是好坏啊!”
太后的声音低低沉沉的,“自然,没那样的事情最好。至于樘儿的婚事,哀家也只能帮到这些了!是福是祸,也只得靠他自己。再者,大张氏与小张氏容貌相近,或许樘儿,也能稍稍放下罢。
齐云致老老低头应着,只道:“太后圣明慈心。”
太后却是凄然一笑:“其实哪能够呢?情爱上的事情,原不是拥有美丽的容貌窈窕的身段便可以轻易获得的,就比如当年先帝英庙……”太后凄然笑着,眼中泪光恍现,“哀家当年拼了命的模仿孝庄钱皇后,可先帝眼中,不也只有孝庄皇后一人么?哪怕后来孝庄皇后瞎了眼睛瘸了一条腿。可是时至今日,哀家也羡慕她,因为先帝的后宫中,只有她孝庄皇后得到了先帝英庙的爱。只有她,才是先帝终其一生都在心尖儿上的人啊!”
许是皇帝的情深将太后打动,亦或许是祐樘的苦苦祈求使得太后心中感触,太后也只是温然叹着:“国朝帝王,当真是情种。可这若是对一人情痴,那其他人,都只能是伤心凄凉了!”
所以,大抵得到帝王的爱的女子,在被无数人羡慕赞叹的同时,也同样被无数人暗恨怨咒。所谓集宠,也是集怨怼一身了。
而太子选妃的事,也暂时在宫中引不起多大的风声,只是如同宫城内奔流不息的金水河的河水上头落下了一点水滴而已,只是暂时且短小的涟漪,随着河水的慢慢流淌,便也消散开来了,逐渐地被其他事物掩盖住了锋芒。
自然,那只是因着是太子的选妃,所以后宫中的女人并不会过多地注意此件事情。因为那实在是与她们关系算不得太大的,也便只是闲话笑语之间轻轻掠过的谈资罢了。
然而后宫中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此,譬如邶如,她自然伤怀,虽然那是她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又譬如雨兮,因着众淑女间的闲谈言语,从中窥见了自己可能会被选为太子嫔妃的一点可能,从而日夜担忧。
自然,姐妹间的相见,也是有的。
雨兮芙蓉泣露之余,邶如亦只是无可奈何,“姐姐,选妃与否,怕是咱们都预见掌控不了的。咱们不能因着不想选妃便丢了家族的前程与族人的性命去,若是故意显拙被发觉,那可是要被夷灭全族的大罪啊!”
这些话,雨兮如何不知,所以哪怕太后那般亲近,她也只得尽可能地表现出自己的谦恭得体,丝毫不敢露了半丝错处。
“妹妹。我算是知道了,只消入了宫,便就是身不由己了!咱们,一点主都做不得的。我只怕,若来日当真如此,我,该如何啊!”
不,那并不是你想如何便能如何的。宫阙之中的事情,瞬息万变,根本不是相像中的那般简单,你想要的,未必会实现。就比如她期盼着祐樘最好不要娶自己的姐姐,就比如雨兮满心所期盼的摆脱嫁入皇室的命运。那如今看来,都是不可实现的东西,只是个破碎的梦影儿,闪着光,也只能是闪着光,是再实现不了的东西。空有其外表,都是空的。
“姐姐,当日我入宫,也根本未曾想过会是今日这般光景。可是不知怎的,我已然走了这条路上,连退都退不得了!你若是年后殿选未被选中固然是好,可若是万一入选,你,也只得好好做你的太子妃了。陛下与太后曾说过,太子殿下年少,所以只选正妃,你便是一时为了太子妃,想来也不会委屈。”
邶如不知自己是如何说出这些话语的,那其实并不是她心中真正想要说的话语。她想要说的,也根本没有机会说出口,便也只得强言安慰着雨兮,也是安慰自己。(未完待续)